青草地：我和我的父亲
我和我的父亲
作者/青草地
时光的河边彷徨，水花一朵朵荡漾，荡漾，那是永远也不会干涸的过往……
1
昏黄的油灯，简陋的小窗，想不出算术题的我，听父亲一遍又一遍地讲。父亲接过我手中的铅笔，在小本子上写着，指着，说着。月亮升起来了，小星眨着睡眼望啊望……就着灯光纳鞋底的母亲，时不时凑近我身边，看着我作业本上的字迹安顿两句：“写字别那么挤。”
今夜，星月依然，是否还记着那个温馨的瞬间……
2
我们搬进了新教室，是村里腾出来的一间办公房，一二年级十来个孩子都盛得下。土砌砖垒的条桌上抹了一层水泥，干净极了！从家里搬个小杌头子坐着，高低正合适，我们真高兴！
这天，正在上课，村里几个负责人进来了，其中，也有当村长的父亲，父亲笑盈盈的。我立刻把身板儿挺了挺，真像一棵小松树！恰好，纪老师点了我的名，我的声音格外响亮：“b——d，p——q，f——t……”这几个易混声母我读得一个也不错，我用心又用力！
我只是想让突然出现的父亲知道，我是个多么爱学习的好孩子！
3
又一个伙伴辍学了。“闺女家，念那么多书有麻用，认得自己就行了。”大娘絮叨着。
“就是，不如早点找个婆家，近近的，也多个帮手。”婶子也这么说。
她们家的闺女都停了学。父亲没说什么，娘还是一如继往地嘱咐我好好学习，别老贪玩儿，要不然，长大了后悔。
我想看看父亲的心思：“爹，要是考不上初中，俺也不想念了。”父亲好像愣了一下，但是没吭声。隔了几天，我又找了个机会说了同样的话。
“个人不想念就别念了呗！”没想到，这次父亲答得如此爽快！说完就忙去了，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咋不劝劝俺呢？本以为父亲会摆出一大堆理由来说服我，可是……俺可不想一辈子在这里种地！挑上一担水，肩膀就肿痛好几天！三伏天在玉米林里耪地，像进了热水锅，满头满身都热腾腾的，衣服湿得贴在身上！再说那个平板独轮车吧，在爹娘手里稳稳当当的，俺推了一车草就翻进沟里去了！三番五次地翻，才总算扶住车把了！更别说驾车了，那头老牛根本就不听俺的话，牵着它去河边饮水都怕它跑了！
我这回真急了，再不敢贪玩儿了，更不敢逃课了！可是，看看父亲的行动，竟然主动把俺老师请到家里来做客了！不仅如此，还专门为即将读中学的我订做了一个松木写字台，褐红色的桌面真漂亮！我忍不住把脸贴在桌面上，闻了又闻！一股淡淡的油漆香！除了三个大抽屉，又自带了放书的两个大柜子。最主要的是，盖新房时，父亲还专门盖岀一间屋子让我和读小学的二妹住，崭新的窗帘印着蓝色的竹子。清风拂来，竹影摇曳，松木悠悠飘香！
时隔多年，我们轮流使用过的写字台，依旧静静地端坐在老屋，沉淀成金，默默地守候着一个永远也不会褪色的故事……
4
北京车站，西去的列车静静地停靠在站台，窗外，父亲徘徊又徘徊！坐在座位上的我，眼中噙满了泪水，挥手再挥手！
一声长长的鸣笛，是征途的开始，更是漫长的等待！
5
我回来了！
又一次，披一身风尘扑入故乡的怀抱！父亲！早已守候在路口，风，翻动父亲鬓发中那一根根刺眼的斑白！时隔五六年，第一次发现，父亲额前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那个冬，没有雪，也没有风，只有春天般温润的感动！抱着刚刚一岁多的女儿，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把女儿举起好高，好高，就像小时候举起了我！
“我孙家门里又添一员新丁！来，姥爷抱着去看秧歌喽！”
……
岁月，云一般悄悄地挪移，却又在无边静寂中，化作飘飘雨滴！雨中，父亲熟悉的身影，温润，朦胧……
2020.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