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克林:幼儿园往事
我与共和国同龄。解放初期,我家住在解放碑帝母亭街,靠一号桥的公路边,出门就正对着从解放碑到一号桥下半城的长下坡公路,当时路上的车和行人都极少。
我们与婆婆(祖母)、姑妈住在一起。在沙坪坝读建筑专科学校的幺舅,假期也常来我家。
婆婆每次去解放碑,都要给我带冠生园的点心。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太阳天,我坐在家门口,看到对面直下坡路上,婆婆身穿藏青色府绸衫,手拿一个蛋卷冰淇淋,从解放碑方向快步走回来,当冰淇淋蛋卷筒递到我的手上时,融化的冰淇淋从蛋卷尖上漏了出来……。尽管当时我只有2岁多,但婆婆手拿冰淇淋、快步回家的画面,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至今清晰如昨。
1990年代的一号桥(网络图片)
作者上幼儿园时照
我3岁时全托进了刚成立的幼儿园,成为三钢厂幼儿园收入的第一期幼儿。周一,父亲一大早就送我们到七星岗汽车站,乘车到牛角沱,下到嘉陵江边坐轮渡,到江北的三钢厂幼儿园;周六下午,母亲下班后来接我回到渝中区的家。
三钢幼儿园最初是在观音桥,原江北区公安分局附近。刚开园时只有一个班,照顾我们的是幼师毕业的毛阿姨,她后来成为幼儿园的园长直至退休。
幼儿园每人一张带围栏的小床。我刚进园时,每到晚上就很不习惯,焦躁不安,会哭闹。毛阿姨就来坐在旁边安慰我,我抓住她的衣襟才慢慢入睡。由于白天玩得尽兴,连做梦也在玩。记得有一次,到河边耍,不慎滑倒水中,打湿了衣服,正要哭时就醒了,发现是自己尿床了。
晚饭后,我们在外面玩耍。有时候,穿着夹克衫的炊事员廖伯伯(他后来的女儿是我妹妹的中学同学),会来逗我们,他会挨个摸我们的肚皮,说:这里是豆腐,这里是肉圆子,这是萝卜干,还有面条……逗得大家很开心。
到幼儿园不久,我就患了痢疾,腹泻不止,被送到三钢厂医院住院。在住院部二楼,一间有四五个床位的大病房,我一人住,也没有父母陪伴。住院期间,由医生和护士照顾,是否打针、输液我已全无印象。医院整天都很安静,也没见到其他病人。印象很深的是,在我床边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小铃铛,当需要帮助时就摇铃。每当我要小便,一摇铃铛,护士马上就过来帮助我。几天后,当我出院穿上鞋子的时候,感到走路都很吃力。
那时,幼儿园周边全是农田,天气好的时候,老师会带我们出去转田坎,也算小春游。一次,在外出春游时,我与张人重同学(后来又是初中和高中的同班同学)觉得没趣,就先往回走。当快到幼儿园的门口时,看到田坎下的水田里,有一个农村小孩,背了一个笆篓,在水田里摸鱼。我俩站在高高的田坎上看,觉得很新奇。一会儿,就不约而同地用小便去淋他。那个小孩很生气,马上往田坎上爬,准备上来打我们。见状,我俩拔腿就跑回了幼儿园内。
回到幼儿园,看到操场上运来了一排新到的玩具,有两人座的摇摇船,单人骑的木马、木狮。我和张人重就一人骑上一个大木马,前后摇得很高,幅度很大,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其他小朋友回到了幼儿园,走在前面的同学骑上了几个剩下的玩具,多数小朋友只有羡慕地站在周围看。
过了几天,又在操场上立了一个高大的梭梭板(滑梯),要爬上好几步梯子,再滑到地面。记得有一次,我不知怎么从梭梭板上跌落下来,满脸是血,吓得大哭。老师立即把我抱到医务室去。还好,只是眼角碰破了一条口,至今仍留有一道疤痕。
进入幼儿园中班以后,我就没有住校了。每天放学后,就与同学一道离开幼儿园,各自回家。那时也没有一个家长来接,也不担心小孩会被拐。
解放初期,三钢厂的大门都是由解放军站岗,人们进入需出示工作证。我穿着印有“三钢幼儿园”字样的服装,直接跑进厂里,解放军叔叔不会拦我。进入厂区,旁边有很大一片平地,中央有一座平房,内有好几个房间和一个厨房,这是赵厂长的住家。赵厂长的儿子赵宁与我同班。他家房子外面的平地上,有一个很大的沙堆,每天放学后,我就和赵宁一道,先回到他家,然后就去屋外的沙堆里挖沟、修筑围墙、玩打仗游戏,玩得十分尽兴。直到我妈妈下班了,来接我回到她的宿舍。
这种好时光没过多久,我们就分到了住房。是位于三钢厂家属区边缘、靠近华新街的职工简易住房,在后来建的三钢游泳池旁边。我们家一直在这里住到我去沙坪坝读高中、下农村、参加工作之后。
在三年困难时期,生活十分艰难,不仅饭吃不饱,肉要一月才能吃上一次。那时,三钢幼儿园已搬到三钢家属区的中心地段——适中村。作为职工幼儿园,生活物资供应都有保证,幼儿们的中餐、晚餐,天天都有肉。这时,我的弟弟上了幼儿园,我已在三钢子弟小学读三年级了。
一天,弟弟对我说,班上有几个同学经常欺负他。
第二天放学后,我就去到幼儿园,找到我弟弟,叫他把平时欺负他的同学叫过来。当那三个同学走到我面前,看见我这个高出他们一个头的大哥哥时,不禁面面相觑。我指着我弟弟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弟弟,今后不准你们再欺负他,不然我会对你们不客气。只见他们连忙频频点头。
从那天起,这三个同学成了我弟弟的好朋友,对他很友好。一天,弟弟放学回家,把我叫到墙角,说,吃饭时,那三个同学都要主动夹肉给他;几天后他也吃不完,就偷偷地把瘦肉带回来了。他从袖笼里拿出一条条瘦肉,尽管带有些砂粒,我俩还是嚼得津津有味。
作者的儿子上幼儿园时照
1980年代初,我的孩子也上了三钢幼儿园。弟弟当年的小学同学,现已是该幼儿园的园长。那时,我工作的单位和宿舍,就在观音桥原江北区公安分局的后面,离三钢幼儿园不远。每天早上,我送儿子到幼儿园后,再赶到公司上班。
为了赶时间,每天早上,我都把儿子放到肩上,快步送他去幼儿园。在那食物还不丰富的年代,小孩子大都不胖,我儿子却长得胖胖的,圆圆的脸很逗人喜爱;加上性情随和,在幼儿园上课很活跃,积极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在班上,有一位很结实的小个子男孩,精力充沛,好动,也爱欺负同学。我儿子虽然个子比他高、比他胖,却经常成为被攻击的对象。班上的老师也提醒过我们。开始,我们没在意。当次数多了,特别是有时儿子脸上还有伤痕时,才了解到,这个小孩是厂团委书记的侄儿,老师也不好多管。
有一天上学前,我教了儿子一个简单的摔跤动作,并嘱咐他说,当有同学再打你时,你就按我教的这么做。
第二天一早,我送儿子走到幼儿园大门时,遇见了周园长,她是我弟弟小学的同班同学,也是我们以前的近邻。她见到我就说:“你们可可昨天把XX摔在地上,弄哭了。老师找他谈话,问他:是哪个教你的?他说是他爸爸。”周园长接着又对我说:“你要告诉他爸爸……”
我听了,只有嗯嗯地点头。事后我也没有问儿子,是被欺负时还的手,还是……。
反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老师说哪个小孩欺负我儿子了。
2021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