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一回)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一回)

回目:韩道国拐财远遁 汤来保欺主背恩

我们常常称赞作者写文章“收放自如”,而兰陵笑笑生创作《金瓶梅》,可谓“收放自如”的大家。落实到这一回,虽然依然是在承接全书“收”的功夫,但在具体情节上,却反其道而行,放笔纵深一写,将相关人物韩道国、王六儿、汤来保,以及吴月娘的性格写出了更丰富的社会意义,让读者感受到了柳暗花明之惊奇。

古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不像现在有飞机高铁,互联网上一个短消息便传得天下皆知。韩道国与来保正月之前就出门,还不知道西门庆已死,拿着四千两银子,在外置买货物。又到扬州,抓寻到苗青家宿歇,也不干正经事,成日寻花问柳,饮酒宿妇,完全就是两个有正常七情六欲的隔壁大叔,生活中常遇见的普通群众,兰陵笑笑生不经意剥开了人性的邪恶,也是阅读《金瓶梅》让人深刻之处。苗青感激西门庆当年的活命之恩,尽力讨好这二人。正如第七十七回崔本回报,这一回又再补叙,苗青还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的16岁女子,名唤楚云,“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腹中有三千小曲,八百大曲”(第七十七回),养在家中,准备送给西门庆。败落的千户对应西门庆,楚云不过是巫山云雨的一场春梦,兰陵笑笑生用一个虚幻故事对西门庆的荒淫生活进一步做了讽喻。时逢冬景萧瑟,在外日久,“不胜旅思”,韩道国和来保方才往各处买置布匹,在苗青家安下,待备完货起身。这里穿插了一段韩道国与几位客商和妓女的交往,拓展了小说的生活面,反映了韩道国的性格,是小说的“放”笔。不想,一日在妓院中请客,使后生胡秀去请客商,反而客人先至,胡秀至日落时分才吃醉了回来。韩道国带酒骂了几句,那知胡秀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斜眼瞅着他走到下边,口里骂道:“你骂我,你家老婆在家里仰搧着挣,你在这里合蓬着丢!宅里老爹包着你家老婆,日的不值了,才交你领本钱出来做买卖。你在这里快活,你老婆不知怎么受苦哩!……”胡秀之骂完全用的是市井生活语言,生动而直白,也因此更有杀伤力。老鸨把胡秀拉出院子,却还是让韩道国听见,心中大怒,出来踢了他两脚,扬言要解雇他。胡秀那肯,借酒仍在院内叫骂,来保一边劝住韩道国,一手把胡秀拉过一边。次日,韩道国仍然要打胡秀,胡秀自已承认喝醉了,“小的通不晓一字”,苗青也做好做歹劝,这闹的才终于消停。韩道国以往是过度自信,自以为天下人是色盲,看不见自己戴着绿帽子,被胡秀这一骂,终于深感羞辱,这就为拐财远遁埋下了伏笔。

一日货物置完,打包装船,准备启程,不想送西门庆的女子楚云忽然生病,动身不得。苗青只好说等病好了,再差人送去,只打点了些人事礼物,打发道国和来保上路。楚云这一段插曲就此完结,隐喻了兰陵笑笑生的人生如梦幻思想。从正月初十起身,一路也算顺风顺水。又一日船到临清闸上,韩道国正站在船头,忽有街坊严四郎从上流坐船而来,举手招呼,称韩道国为韩西桥(或别名,或字号),说西门庆从正月间就没了,言毕两船相错而过,韩道国将这消息瞒着来保,可见心思之密。时值河南、山东大早,田蚕荒芜,棉布踊贵,每匹布帛加到三成利息,各处乡贩也都打着银两,在临清一带马头抢货。韩道国已生异心,便与来保商议,不如就地卖一半货物,又少纳钞关税,就是到家发卖也不过如此,“遇行市不卖,诚为可惜。”这道理自然正确,来保不知有诈,只说担心回去当家的见怪。韩道国一力担在自己身上,就在马头上发卖了一千两布货,又亲热称呼来保的字号双桥(韩道国字西桥,汤来保字双桥,兰陵笑笑生随意点染,便将二人狼狈为奸的深度关联做了隐喻),让他和胡秀在船上等待过关纳锐,自己同小郎王汉先拿这一千两银子,打旱去报老爹知道。来保那知西门庆已死,一心还叫韩道国好歹讨老爹一封书来,下与钞关钱老爹,以便少纳税,先放船行。这一细节,从侧面反映了钞关的腐败已经为常态。韩道国和小郎将一千两银子装成驮垛,径往清河县家中来。

有日进城,走在瓮城南门里,已是日色渐落的黄昏。忽撞遇看坟的张安,相问得知,西门庆确实死了,明日三月初九是断七,张安正是得了月娘交待,拿着酒米食盒上坟,准备明日与老爹烧纸。韩道国连道:“可伤,可伤!”兰陵笑笑生简单的文字交待,却力透纸背,写尽西门庆死后的荒冷。韩道国转身走到十字街上,心中算计,本来准备往西门庆家去,这时决定先归家停宿一宵,和浑家商议,明日再去不迟。到狮子街家中,打发赶脚人回去——带了不少私货,王汉搬行李驮垛进堂中。老婆王六儿迎接入门,拜了佛祖——古代行旅车船劳顿,再加社会秩序混乱,多有危险,小说第七十一回西门庆从东京回家投宿荒郊野外的“黄龙寺”,第一百回末尾月娘落难济南府之行都写得凶险万分,亦是照应,而几乎从《诗经》开始,对远方的思念,祈祷远行人平安归来就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特别是诗歌的一个原型主题,韩道国能平安归来,自然要感谢佛祖保佑。王六儿替丈夫脱衣坐下,丫头点茶吃了。韩道国先诉说往回一路听到的消息,问老爹好好的,怎的就死了?王六儿用俗语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谁人保得无常!”这话大有讲究,王六儿或许对西门庆没有感情,也不该这样绝情,这话应该是针对吴月娘在西门庆死后怪罪王六儿的不满。韩道国把驮垛打开,取出在江南买的许多衣裳细软货物,以及那一封一封的一千两银子,都放在炕上。王六儿眼见这许多雪花银,问是那里的,韩道国说出来头,又取出两包自己积下的一百两银子,随口问西门庆在时对你好不好?这问题自然不宜深说,弄不好丈夫会吃醋,王六儿只说他在时倒也罢,立马转移话题,反问这银子你还准备送与他家去?韩道国早已打定主意,只是还想听听老婆的意见,说正想和你商议,或者把一半与他如何?王六儿骂道:“呸!你这傻奴才料,这遭再休要傻了……”张竹坡夹批“前番不傻待如何?”,实在讽刺之极。王六儿主张,这里已经没有牵挂之人,咱们和他家也没有瓜葛,如果交他一半,追问起来反倒不好说,“不如一狠二狠,把他这一千两,咱雇了头口,拐了上东京,投奔咱孩儿那里。愁咱亲家太师爷府中,安放不下你我!”韩道国犹豫住的房子急切打发不出去,王六儿鬼主意多,说你看没才料——相当于骂他没脑子,何不叫第二个来,留几两银子与他,交他看守,等西门庆家人来寻你,只说东京孩子叫了两口儿去,莫不他家有七个头八个胆,敢往太师府中寻咱们?夹批再讽刺道:“西门官人固常以老爷处吓人矣。”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收,这就是西门庆的报应了。

韩道国假装还在做最后的道德挣扎,说我终究受大官人照顾,怎好变心,没天理了?王六儿的回答理直气壮:“自古有天理到没饭吃哩!他占用着老娘,使他这几两银子不差甚么。想着他孝堂里,我到好意备了一张插桌三牲,往他家烧纸。他家大老婆那不贤良的淫妇,半日不出来,在屋里骂的我好讪的。我出又出不来,坐又坐不住。落后他第三个老婆出来陪我坐,我不去坐,就坐轿子来家了。想着他这个情儿,我也该使他这几两银子。”王六儿反骂月娘淫妇,怪罪月娘不待见,这只是世上恶妇一贯的强盗逻辑。张竹坡夹批同样指责为月娘之失:“见西门虽愚,使月娘能柔顺以接物,或尚可挽回。即此一事,已知月娘无礼,无才,一味随意骄人。西门死不数日,而千金之失由于一气,月娘不肖为何如?此所以道国拐财必入月娘,而售色拐财,又为西门因果,月娘罪案也。”由此可见张竹坡迂腐之一面,虽然理由不同,不觉将自已陷入王六儿挖的坑中。笔者多处为月娘一辩,此处月娘亦无大失,即使许多事是西门庆一意孤行,而妻子见到害死丈夫的奸妇不要脸上门还不能发一怒,才符合妇道?笔者读整部小说,实少见月娘“随意骄人”,反倒处处可见忍辱负重的一面,依笔者之见,如果月娘更多一点抗争之勇——现代女性早就离婚了,西门大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更不会有《金瓶梅》这部小说,这就是事物存在的两面性。同时,月娘是世俗之人,精明中少些见识,在那个女人被剥夺了独立资本的社会传统之下,我们不妨做一点“同情的理解”。王六儿的这一番强词夺理,让韩道国不敢言语了。二人计议已定,到次日五更,叫来兄弟韩二,如此交待一番,与他一二十两银子看守房子,捣鬼韩二还以为天上掉馅饼,千肯万谢,说哥嫂只顾去,等我打发他。韩道国两口子把小郎王汉和两个丫头一并带上,雇了二大辆车,把箱笼细软之物都装车上,投天明时出西门,径上东京去了。殊不知,这一去,也只享受了短暂的富贵,后来依然经历了许多苦难,甚至比月娘尤有过之,这是后话,不提。

吴月娘次日带孝哥儿,同孟玉楼、潘金莲、西门大姐夫妇、奶子如意儿,往坟上烧纸,张安就告诉月娘,昨日撞见韩大叔来家。月娘奇怪,回家就叫陈敬济上韩道国家寻问船到那里了,敬济到韩道国家,初时没人答应,次则韩二出来,说侄女儿叫哥嫂去了东京,船也不知在那里。敬济到家回复月娘,月娘又使敬济骑头口往河下寻船,却在临清码头寻着来保船只,得知韩伙计先打了一千两银子回家,敬济便怀疑韩道国两口子将家当连银拐上东京去了。来保听说,口中不言,心内终于明白韩道国瞒了自己,所谓“人面咫尺,心隔千里”,便也安下心要学韩道国一路,把敬济这毛头小伙儿引诱到各唱店、酒楼上,请婊子倍玩了一天——这为敬济后来落难妓院早做了伏笔,再暗暗让人从船上搬了八百两货物,卸在店家封记。又一日,钞关纳税,放船,货物才来家中东厢房卸下。如今,狮子街的丝绵铺已关,甘伙计、崔本伙计也将对门段铺所卖银两交付明白,各辞归家,连房子也卖了。仅剩门首当铺、生药铺两个老本行由敬济与傅伙计开着。自西门庆死后,家里的生意就缺了主脑,陈敬济本有职责勇挑重担,但限于吴月娘大权在握,敬济又是好逸恶劳的官宦子弟,缺少人情世故和经营理念,西门大院已经深陷内忧外患的危机中,此时连失一千八百两银子货物,也算是其来有因,怨不得外人的欺诈。

其实,来保和老婆惠祥有个五岁儿子,早前已经与王六儿的一个四岁侄女结了亲家,而韩道国独吞一千银子,来保依样画葫芦,这层割衿之交不但没有破,反而增进了相互的利益,只是月娘通不知道这些故事。再说来保交卸货物后,把缺口都推在韩道国身上,说他先卖了二千两银子回家。月娘自然不依,再三要他上东京追问韩道国银子下落,来保欺哄月娘,一顿数说:咱还是不要去,太师老爷府谁敢乱闯,没的招是惹非,他不来寻你,咱家就念佛了,没的招惹虱子头上挠。月娘以为西门庆也曾替翟亲家保亲,多少会念点旧情,来保道:女儿正在翟家春风得意,只会护他娘老子,莫不反护咱家不成?来保剖析的人情世故貌似很有道理,实为自己开脱,这就是真理的双重性:角度不同,观点各异,利害结果相距了十万八千里。来保又反替月娘担心,劝其忍字当头,道:这话只当在家对我说,外人知道,传出去到不好了,只当失这几两银子罢,更休题了。月娘没办法,只得罢了,交他出去找布货的买主。来保不知从哪找来几个主儿——背后有不有联手是个疑问,月娘交给陈敬济兑银讲价,那知敬济又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书中没说什么原因,主儿都不服,拿着银子出去了。来保看不下去,道:姐夫不知买卖甘苦,俺走江湖多,晓行情,宁可卖了悔,休要悔了卖,把十分弓儿拽满,迸了主儿,显的不会做生意。做生意需要理性,但难免错失良机,需要当机立断,卖了后悔总比悔了再卖好,毕竟生意做成了,只是多赚少赚而已,悔了再卖就失了先机,价格会更低,“宁可卖了悔,休要悔了卖”,这话经典,可见汤来保在生意场混得也算经验丰富。

来保接着说:我不是托大说话,你年少不知事体,莫不我胳膊往外撇,这货物卖了才是完事。胳膊往不往外没有谁知道,但这些话明显欺负陈敬济这半个主子,于是敬济使性儿干脆不管了。来保也不等月娘来分付,匹手夺过算盘,邀回主儿来,兑了二千余两银子,也还一件件交付敬济经手,交进月娘收了。四千两银子总算保住了二千两,月娘赏三十两银子盘缠,来保故意装豪迈不收。这一系列动作充分表现了来保欺主的行径,更有不堪在后,表现了背恩的丑陋。一日晚夕,来保在外吃醉了,走进月娘房中,搭伏着护炕,对月娘道:你老人家青春少小,没了爹,你自家守着这点孩子儿,不孤独寂寞么?月娘一声儿没言语。月娘才三十岁左右,依现在也还算得上“青春少小”,但在那个平均寿命不过三四十岁的时代,确实已经算老人,又说中月娘心事。来保之言颇含讽刺,又带有调戏的味道,亦照应了当初老婆惠祥之怒。

又一日,不想东京的翟管家从韩道国处知道西门庆死了,家中还有四个会弹唱的出色女子,来信寻问要多少钱,实际强索要载到京中答应老太太。兰陵笑笑生的写作喜欢用矛盾修辞法,人物言行常常看似错误,但从侧面又印证了合理内涵。来保此前说翟管家不寻来就咱家念佛了,是基于个人的私心,却用翟管家来信反映了真实世情,反证来保先见之明,让读者对社会生活的多面复杂性加深了认知。月娘见书,慌了手脚,只得再叫来保来商量。来保先是数落西门庆早前炫耀惹出这事端,又是恐吓,说如果翟管家裁派府县官差人胡乱找个名目来要,恐怕还得双手奉与他,不如主动应付两个,面子上也好看。月娘沉吟半晌,玉楼房中兰香、潘金莲房中春梅都不好打发,绣春如今正看顾官哥儿,也不能去,只得去问自己房中玉箫与迎春,两丫头眼见西门大院日益败落,想着攀上高枝儿了,回答都情愿去。于是,又由来保雇车护送两个女子往东京太师府,路上还把两个女孩都奸污了——那时代女孩子的命运真可悲。不日到京,见到韩道国夫妇,来保将前后事编排告知,加了许多人情,韩道国很是感谢,“我虽然不怕他,也未免多一番唇舌。”翟管家见了迎春、玉箫好模样儿,心中喜欢,送入府中伏侍老娘,赏出两锭元宝。来保回到西门大院,只给了月娘一锭元宝,并用言语高抬韩道国一家如何富贵得宠,用以恐吓月娘。月娘不知真相,甚是感激不尽,不但打发他吃酒馔,又与他银子,来保不受,只好拿一匹段子与他老婆做衣服。这就是社会的市相世情,其复杂残酷的真实性,还原出生活的烟火气息,打破了我们长期专制意识形态教育下,贫困代表善良,富贵代表丑恶等等二元对立思维。

过得一段时间,万事稍停,来保便与妻弟刘仓往临清马头,将封寄的布货卖了八百两银子,暗买下一所房子,开了杂货铺儿。来保属于强势的成年打工仔,比那些买来的丫头跟班自由,如今西门大院的生意全线收缩,自己又有了钱,便经常去往茶楼会馆里显摆。老婆惠祥也经常向月娘请假,推说回娘家,实际上是回新房处,换了漂亮衣服,穿金戴银,往王六儿娘家王母猪家(想是市井称呼)攀亲家,坐轿去看望女儿,回到西门大院又换回惨淡衣裳,将月娘瞒住。更过份的是,来保常时吃醉,来月娘房中挑逗调戏,辛亏月娘为人正派,没有上道。照应全书结尾济南逃难的有惊无险,月娘所以好人有好报,得以七十岁善终而亡,上天总算没有缺失社会的公平正义。瞒着了吴月娘,却瞒不了天下,世无不透风的墙,西门大院的小厮媳妇们就在月娘跟前说三道四,连潘金莲也说了几次,月娘只是不信。月娘属于典型的家庭主妇,虽然有时也能表现一定的见识,却只是一般的家长里短之见,缺少外部社会经验,这是中国传统儒家三纲五常与妇德教育的原罪,教女人不知有国家有社会,只让她们龟宿在小小的家庭里,成为男人色情想象和生育传代的工具。

两口子自然会听到这些流言,来保装胖学蠢,说众人只知耍嘴皮,哪个能像我将这许多银子货物弄来家,若不是我,都吃韩伙计拐了往东京去,干丢在水里也不响,如今不感谢我,反说俺转了主子钱,架俺一篇是非,“正是割股的也不知,燃香的也不知。自古‘信人调,丢了瓢’。”媳妇惠祥也在厨房中骂大骂小,言语出格,“……要挤撮俺两口子出门,也不打紧。等俺每出去,料莫天也不着饿水鸦儿吃草。我洗净了眼儿,看你这些淫妇奴才,在西门家里住牢着!”月娘见他两口子无故寻由头儿和人吵骂,闹上吊似的,汉子又两番三次无人时在跟前无礼,心里气得没入脚处,只得让他两口子搬离了家门。西门大院已经没有什么生意可干,离门离户正是求之不得,来保就干脆明火执仗和舅子开起布铺来,日逐结交三朋四友,过起逍遥自在日子。这回结尾说,“正是: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这正是社会的真实写照,古今中外皆然。

前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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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回)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九回)[下篇]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九回)[上篇]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八回)[下篇]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七十八回)[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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