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噩耗

第三天,是周日。

盈儿不上学,默梅一如往常的逗她说话,亲她。只是在亲里用了很多力。亲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午饭时,默梅看着盈儿想:如果有一天,我的这个位置上不再有个我,这个孩子会怎么样?单亲家庭里的孩子将来会有好的婚姻与未来吗?默梅眼里不觉间全是柔情与忧伤。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下午,默梅怕自己情绪失控,让老公陪她出去走走。盈儿小妒忌的说:你们最讨厌了,留我一个人在题海里奋战。

阳光好得过份,天蓝得刺眼,风又太过温柔。默梅坐在车看着外面的世界。那个外面的世界啊,不知它知不知道:这个女子,从来对它都是深情,是欢喜。枯黄的芦苇在阳光下美仑美奂,草在慢慢老去。默梅想,它们还有春天,很多很多的春天,它们可以重新来过。但她没有了。老公将车开进体育公园。她喜欢那儿,一条枣红自行车道平缓起伏远去。大片大片的草坪,有点像欧洲的效外。默梅有时在人群里会很起眼,她总那么开心得笑着,笑得那么有感染力。但她又那么喜欢独处,一个人的清静踏踏实实。这个公园,她曾在多少个清晨里,一辆单车风一般的滑过每一条车道,像飞一样。惊起一群群黑的白的鸟儿。与每朵花神经质的对话。扶倒在路面上的狗尾巴草儿。那么那么大的一个公园,每次来都是她一个人。她便觉得那个公园是她的了。今天死死的依在老公身上,慢慢的走着,一切如常。只是这两个人不同了。

她不停的不停的讲。

默梅:“我曾听说中年男人最幸福的事,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要赶上一件了。”说完她竟生气了。

老公,无语。

默梅:“对于你,我是不点也不担心,以你的条件再找个好姑娘不难。我就不放心盈儿,以后的后妈会对她好吗?你还是晚点再找人,好吗?”说完默梅心里又恨又忧,又觉得自己对老公很残忍。但她控制不住。

老公认真的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我不找人了,陪盈儿长大。

默梅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能比她更难受。但她就是要说出那些让他不好受的话来。

她又说:“对了,百年之后你也死了,你要跟谁葬在一起?是新老婆还是我?不行,一定要跟我葬在一起。”

老公笑了,有点尴尬:嗯,跟你。

默梅笑了笑。

默梅又看看四野,不由得又感叹:世界真美好呀。树还是树,湖还是湖,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风也还是那阵风,连天的颜色还是一样的……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我要没有了?恒常的只是这山川日月。那我来生做什么?做风做山还是化作一湖泊。她不再想来生再做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了。岁月太短暂了。

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海北发来一条信息:苦不苦?想一想红军长征二万里。怕不怕?想一想刘胡兰。默梅哭笑不得,回了条:妈的,刘胡兰是赴死,我是求生。杀死自己,逃离生命简单。求得生的机会,是世上最难最难的事。自古如此。你这个混蛋!海北回了条:如果你怕死,我可以陪你。默梅更生气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消失在我的朋友圈里,永远不见。

出了公园,让老公陪看电影——《正义联盟》。她一坐进影院,第一个镜头:超人死了,埋在地下了,一块墓碑。默梅无可自制哭成了个泪人。漆黑的影院,屏幕闪动。她只看到自己死了,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躺在地下,仿佛也看到盈儿嚎哭不已。连超人都会死,我一凡人还指望什么?在影院,默梅哭得很绝望。

出得影院,亮晃晃的商场。到处是灯光,到处是人流,到处是美食,音乐环绕。生机勃勃的世界啊。默梅又是一阵的不舍与心痛。默梅羡慕每一个她遇见的老人:多好啊!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岁月了,一定不惧了吧?默梅从来都不怕老,只怕老不到很老很老的时候。她不想带着一张没有沟壑的脸带离开这个世界。

手机响了不停,一个群气氛有点不对。一位大家熟知而深爱的心灵导师突然离世。一片哗然惊愕。默梅呆立原地,一动不动。她爱那位导师,导师是那种一眼便无法忘掉的人。她的眼睛里满满的生命力,随时都会蹦出来一样。默梅曾请教导师:如何放下贪念?导师答:修行。第二次课堂上,导师问:你为何而来?默梅答:只想看老师,生命起舞。晚九点后,音乐起,导师放下话筒,滑进舞池。翩翩起舞。默梅胸膛里那颗心脏鲜活蹦跳。她也一下子滑进舞池,起舞。

超人也会死,心灵导师也会突然离世。

如果一切皆有定数,我又何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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