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曾家亲戚
于均华
我于一九五一年进入北京中国戏曲学校学习。因为家在南京,周末时就常在北京的亲戚家中度过。主要是到六姨妈(曾宝芝)家。她待我很好,给我做好吃的,有时候还给我来回的车钱。六姨爹和姚姨爹(大姨妈曾宝菱的丈夫,张庚的父亲)还带我去全聚德吃烤鸭。
(一)
六姨妈十六岁就嫁在北京冯家,姨夫冯士奇当时只有十五岁。冯老爷子是当时北京电厂的创始人,对北京供电做出了贡献。六姨妈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远嫁北平,当然会感到孤独。冯老爷子体谅儿媳妇的心情,知道她喜欢弹钢琴,就将外商送给他的一架钢琴送给了儿媳妇。后来这家钢琴伴随了六姨妈大半辈子。
六姨妈为人宽厚袁性格温柔善良,乐于助人。无论在婆家、娘家都受到兄、嫂、弟、妹们的尊重和爱戴。她自己一生却命运坎坷。抗战时的北平,沦为沦陷区,受日本人统治吃着杂合面过着亡国奴的生涯。期间,六姨爹又因其妹妹在共产党领导下做地下抗日工作而被日本人抓走,在牢中受尽灌辣椒水等各种酷刑,放出来时身体已受重创。六姨爹字写得好,曾为一些商家店铺写过匾额。抗战胜利后曾投资矿业,但也以失败告终,为了躲避讨债人的纠缠,六姨妈曾到南京我们家暂避。后来因为冯老爷子去世,冯家卖了偌大的房子,兄弟们分了家,六姨爹还了债务,买了一个小四合院,六姨妈回北京过起了暂时安宁的生活。
六姨妈年轻时曾生了几个孩子,但都年幼夭折。最后一个儿子叫冯忠泽,小名叫长寿,希望他能健康长寿,从小聪明听话,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合肥铁路上工作,后因“三反五反”受了冤屈,得了抑郁症,查清情况后组织上照顾他调到了北京铁道部工作,方便看病,终因积郁已深病情未有转机,三十来岁就自绝于世,离开了疼爱他的父母和亲人。文革中,六姨夫妇又被同院的红卫兵抄家软禁。六姨爹气管炎、哮喘病缠身,虽几次急救,还是不幸离世,留下了倍受摧残的六姨妈。
六姨妈性格坚强,面对一切的不幸她都默默地承受,我从没有见过她向别人诉苦、抱怨。她总是愉快地生活着,见到我们去看她,都非常高兴。晚年多病,每次病倒后身体恢复一点就说:“我又挺过来了”她最幸运的是抚养了我表姐冯康曾。康曾是六姨爹四弟的女儿,因幼年丧母,六姨妈亲自带过来抚养,成了六姨妈终身寄托的一个好女儿。康曾从小乖巧聪明,学习出色,后考入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后和她爱人盛允猷(他们是同学)一起分到中关村中国科学院设计室工作,设计出很多有影响力的建筑。退休后又和一些专家一起组织公司,继续为建筑事业做出突出的贡献,现已年近八十,仍担任公司董事长职务,真是一位出色的女强人。六姨妈晚年体弱多病,多亏她精心照顾,养老送终。这期间,康曾工作忙时,我父母也尽姐妹之情,协助照顾。六姨妈在康曾出差回京前一天,在我家去世,享年七十八岁。
(二)
表哥张庚(原姓姚,参加革命后改名),是我大姨妈曾宝菱的长子,十六岁就投身革命,三十年代的上海文艺界的左翼分子。抗日时期奔赴延安,在鲁艺当教务长。率领鲁艺工作团下乡演出,再宣传群众文化方面起很大作用。解放后历任中央戏剧学院、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中央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等职务。领衔编撰了多部戏曲史、论著作。是著名的戏剧、戏曲史、论专家,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张庚文录》共七大册。表嫂张玮,早年参加解放区的艺术工作,出色的歌唱演员。解放 后五三年调入评剧院当导演。五、六十年代带领评剧名演员小白玉霜。新凤霞、魏荣元、马泰、喜彩莲、赵丽荣、席宝昆等排出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经典剧目《杨三姐告状》、《金沙江畔》、《夺印》、《孙庞斗智》、《钟离剑》等,受到了北京戏曲爱好者的热烈欢迎。造就了中国评剧的鼎盛时期。作为总导演的表嫂,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被评为北京市的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后来她担任党委书记兼副院长,八十年代又排出了《高山下的花环》等剧目。退休后积极参加戏曲演出评审工作,观摩戏曲,关心青年演员的成长。现年近九旬,最近又在为评剧院六十周年年庆忙碌。解放后,张庚表哥一点老干部架子也没有。首先把他处在困境中的老父亲接来奉养。亲自拜访住在北京的姨妈、舅舅们,还将湖南的十五舅曾昭棉接来团聚。每年春节初二北京的曾家亲戚必须团聚一次,后来形成惯例。我父母健在的时候在我家聚会的次数最多,现在表嫂把这个任务接过来了,总邀请我们去她家聚会,表嫂性格开朗、为人大方,虽然曾家老一辈人已经故去,我们也近耄耋之年,大家见面仍非常高兴,主人盛情款待,大家谈笑风生。
这儿还要说一说他们家的司机小唐和保姆韩娘。小唐工作认真踏实,照顾表哥非常周到。表哥在北京和外地的一切活动,都由小唐安排照顾,尤其是表哥晚年行动不便时,更是辛苦。他自己却从来不提什么要求。表嫂说:“真是比亲儿子还亲”。当然表哥一家对他的工作、生活也非常关心。保姆韩娘解放后就在他们家,亲手带大了两个孩子。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们两个都进牛棚下干校,就是韩娘在家照顾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韩娘孤身一人,表哥家都把她当亲人看待。晚年多病,孩子们还带她看病,为她洗脚,为她养老送终。以后表哥家照顾的保姆和他们关系都很好。表嫂都会安排时间让他们去学一门技术或手艺,有的学电脑、有的学糕点,等他们离开时成家后都能找到好的工作,她们也常来看望表嫂。
(三)
十六舅曾昭谏,解放后在中央戏剧学院做行政工作,是位处长,住在靠近戏剧学院的棉花胡同。他自幼聪明,多才多艺,爱好音乐,会拉胡琴、小提琴,西安交大毕业。舅妈会弹钢琴,他们因音乐结缘。并同时进入戏院工作,舅妈当财务处处长。舅舅年轻时身体很好,经常到姐姐(我母亲曾宝葹)家来串门。七十年代末还帮我们搬家,晚年得哮喘病就不常出门了,倒是我父母还去看过他。他们没有儿女,过继了舅妈妹妹的女儿小燕子,大名曾燕。曾燕能干孝顺,老两口六十多岁后就体弱多病,多亏了曾燕精心照顾。曾燕也在戏剧学院工作,她虽然能干,但照料老人的任务却非常繁重。因为她亲母亲也骨折行动不便,小姨又中风瘫痪在床。还有一个智障的姐姐,因为在照顾舅舅舅妈的同时还要兼顾她们。最后给老人们养老送终后,自己也退休了,现在还要照顾她姐姐,真是辛苦她了。祝愿她晚年幸福。
(四)
解放后,三舅曾昭权去世后,在北京的两个儿子中国人民大学的曾宪森、北京协和医院的曾宪文将其母亲和妹妹曾宪源接到北京。有一段时间曾和我们住同一个四合院。当时三舅妈、六姨妈和我母亲经常走动。姑嫂三人相互关心聊天解闷,别看这三位均为家庭妇女,但英文都不错,六姨妈爱看英文小说,我母亲还翻译过两本英文著作,三舅妈年轻时曾出洋留学。表姐曾宪源曾两次考取北大数学力学系(前一次因病辍学)。毕业后工作最长时间的单位是教育出版社,编写中学数学教材并出版过数学书籍。退休后又被返聘,可以说是对数学有卓越的贡献,她身体不好,一生多病。但性格坚强、乐观,在她去世的前两年,还在一直参加北京曾家亲戚一年一度的聚会。表哥曾宪森的儿子曾樾是优秀的小学校长。退休后仍有丰富的社会活动。女儿周力(因过继给上海四舅曾宝菡的养女周富生而改姓周)。她移民加拿大温哥华。前几个月(一五年五月)邀请我去温哥华游玩,除参观温哥华景点外, 还带我和她女儿去了三个度假村。她虽然年过六旬,但身体很好,亲自开车,欣赏沿途风景,在度假村晚上还要为我们做饭。我们玩得尽兴,只是辛苦她了。三舅妈的五个儿女,现在只剩下表哥曾宪文了。现住在洛阳,他是协和医院的主任医生,注意养生。现年近九旬,身体还很健康。我们有时还要互通电话谈论近况。
(五)
我也常去表姨夫俞大缜家,我们叫她恒姨,后来她让我做她干女儿,我也叫干妈妈。她是曾国藩孙女曾广珊的女儿。她当时住在美术馆旁边的一个小四合院。他们兄弟姐妹八人很多都是成就突出的名人。恒姨为人热情好客。曾请我们到她家做客,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她很善谈,一顿饭吃得很热闹。她朋友多、信息广、乐于助人。最后瘫痪在床她还说:“院野虽然我躺在床上袁 对外面的情况比你们了解得还多”。她女儿彭鸿远,为中苏美术教学、交流起了重要作用。 她有言语天赋,俄语、英语都非常出色,评为美术学院的教授。她爱人曾宪涤,曾是青年艺术剧院演员,后调入电影学院导演系当教师。他们两人的结合是亲上加亲,只可惜曾宪涤英年早逝,表姐和她母亲一样,为人热情、善谈。这些年我与她也间或相互走动、通通电话。恒姨的兄弟俞大绂,是农业大学的知名教授。夫人陈昭熙是北师大教授。常去我父亲那里玩,商讨她的英文译文。也让我到她家去玩去吃饭,家住在三里河北沙沟(领导干部和专家的住宅),她说她心脏不好,晚上要用氧气瓶。没想到遗传了长寿基因,二零一四年才离开人世,享年一百零三岁。
北京的曾家亲戚还有曾昭抡、俞大絪、曾宪植、曾宪楷,但这些亲戚我就不太熟悉了。
(六)
后记:我在女儿美国家中翻阅《曾国藩研宪》时,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想到了我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介绍北京的曾家亲戚情况。而且这个任务由我来完成最合适,因为我母亲那一辈的曾家后代均已故去,我们这一辈的也开始进入耄耋之年。当然还有比我小的表弟妹。但他们有的不在北京,有的了解情况不多,我如果不完成此项任务将是一件憾事。因为曾家后代中有很多出色的先辈, 应该让我们共同来完成对他们的记忆。又:一、《曾国藩研究导报》、二零零六年五月第十一期,介绍我为中央戏曲学院教师,应为中国戏曲学院教师。二、于均艺写的一篇文章(忘记第几期)登载了我们全家的一张相片,将我的名字于均华写成了于均艺。姐妹俩的名字写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