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 我爸我妈的“爱情”

如果我妈看见我这个题目,如果在早几年她一定会提着我家的祖传神器——笤帚,追得我满院跑,死活要让我把题目换了,她坚决是不接受这个词的。但是现在她年纪大了,跑不动了,绝对是追不上我,所以现在顶多朝我翻个白眼,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还爱情哩,我叫怪老汉气不死就好很了,还爱情!

其实这个题目是我很早之前就写下了,不过名字叫“父母爱情”,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自己都不懂啥叫爱情,更何况父母这种时而吵得翻天覆地,时而又和颜悦色,时而嘘寒问暖的奇怪而又复杂的感情呢?所以只得停笔,等到有一天真正能明白爱情的时候再写吧,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即便是现在,我依旧有些茫然,只不过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感受,聊胜于无,暂且记录吧!

那天送小侄女去上兴趣班,时间还早,就和我妈在秦风路散散步,逛逛街,这个时候女儿的优越性就显现出来了!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看看两边店铺花花绿绿,或长或短的漂亮衣服,还是很惬意的。具体说到了什么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妈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数落开了。

“你爸就把我气死了!”

我没说话,等着我妈的下句,老太太一旦开始吐槽,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得让她把想说的都说完,我再见机行事。

“你爸不知道从哪搭拾回来个人家刷了漆的铁桶,里面的胶沾得跟头盔一样,一早才五六点,人才说凉凉地睡嘎呀,他把铁锹塞里面,砸的踢哩哐啷的,你一说,还歪的不行……”

“该我爸么,一天尽拾垃圾哩,要那么些铁桶干啥呀!”接着我妈的话,赶紧批斗批斗我爸,果然我妈脸色好一点了。

“去年你给扔了又拾回来的那个裤子,腿膝盖破了冷大一个口子,我说你撇了去,娃娃给你买了那么多新裤子,你想穿哪个穿哪个起。怪就不穿么,就非得穿个烂裤子,说是凉快,丢人现眼哩”!我妈说到这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了,一激动就不说“你爸”了,而是用“怪”这个冷冰冰的单音节词代替!

“那天忙上谁叫拉锯末哩,怪一听,三轮车骑上就走了!太阳大滴热滴跟啥一样,不害怕把你老汉中暑了吗?拉回来人家装修了拆下来的条条板板,上面钉子订满哩,我说烧了去,看把谁脚吗手给扎了,才烧了一根,把我骂了一上午!”我爸确实爱骂人而且不分时间场合,想骂就骂,我妈为这确实没少受气。

“哎,该老汉么,我看得让我回去收拾嘎!成天穿得破破烂烂的,家里是没吃吗还是没喝?烧个烂条条么,这都骂人哩。我明回去,收拾嘎老汉去!”

我妈没说话,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一方面她女站在她一边,陪着她一起吐槽,她其实是高兴的,或者说给证明我爸做的不对找到了强有力的证据:另一方面,女要“收拾”她爸,她其实是不赞成的,只不过我明明是为了她,她再说我就有点背叛战友的意味。

从热火朝天的吐槽到突然一下子都沉默,让两人都有点不习惯,我妈也意识到了。

“你弟也不是个好东西”,我妈突然冒出来一句,这话我实在没办法接,只好不说话。“给你爸买衣服从来不言传,那天给买了个冰丝的短袖,还死贵,结果你爸说碎得很,要去换,你弟拿去给换了,回来一试又说不舒服,又让换,你弟按怪说的要求去换些,结果没号了,人家售货员说等他们下次取哈货了再来换,人家现在都清仓哩,谁还取货哩!怪把人就活活气死了!”

“他怪衣服就难买得很,买个26,说碎的把他勒的,我说就买大嘎,买个27又说大滴往哈溜哩,以后我再也不给他买衣服了”!这话我妈好几年前就说过了,说的时候咬牙切齿,信誓旦旦,买的时候瞬间忘记一切,该买还买,丝毫想不起来之前她说过的话!

我妈的吐槽已经到了一个高潮,情绪明显更激动了!我赶紧接话,“要不这样,你把小笛(我小侄女)引上,住我这来,清闲几天,我爸他在屋里爱干啥干啥去,不管他!”

我妈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说“在你那待几天还要回去哩”。

“清闲几天是几天,你来,那爷父两上班的上学的,成天几乎都是我一个人,你来撒!”

我妈低下头,不看我,我知道她不会来,果不其然,“算了,天气这么热,怪一个人做豆花哩,忙上人笑话哩。等开学了,我就在你弟那带娃娃起呀,他在屋里爱怎么怎么去!”

我就知道,每次我们的吐槽大会都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最严重的处理结果也就是我站我爸对面,大声地把我爸轻轻训斥嘎,往往是我爸的声音比我还大!这个时候我妈一般不说话,该干啥干啥,但你明显发现她来来回回的脚步轻盈了,和小侄女说话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很有点有人替她撑腰的自豪和骄傲,尽管她请的这个帮手也不咋样,但在气势上还是略胜一筹的。我妈从来不管结局如何,只要有人替她出头。

忽然之间就想起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来。那天回家,我爸我妈都在,看起来气色都好。我爸忽然开口说道:“前两天村上组织体检了”!

“体检结果拿到了吗?”

“恩,取上了”

“赶紧让我看看”

体检很简单,但是该做的都做了,总体很不错,综合评价里医生写着“体质优良”。我笑了,仔细看看“爸,你看着就是不错,好像白了,脸上颜色也好”。

我妈斜了一眼我爸,说道:“还不是我四十多年饭做得好,吃得好!”

“奥、奥,对哩,就是你饭做得好,你功劳大”我爸赶紧接上我妈的话,我妈也忍不住笑了。这个时候你不得不怀疑这是我爸我妈吗?

又想起前几天和朋友吃饭,朋友很突然的就问我,“你说,中国男人的情商咋就这么低呢?我妈打前几年刚退休就打了耳洞,我给我爸说你看我妈耳洞都打了,你给买个耳环呗!女人么,就爱这些小礼物!你知道我爸咋说的?'她有钱哩,为啥叫我买哩?’我就气了个半死,你说,教都教不上套么!我妈都说要跟我爸离婚哩!”

朋友说中国男人情商低,并不是贬低谁,只是因为她老公是个老外。网上流传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老公隔三岔五礼物送个不停,手上脖子上耳朵上戴的东西估计十天半月不会重样,每天定时定点打电话,中文夹杂英文的或土或洋的情话可以腻腻歪歪长达几个小时,虽分隔两地但感情比起刚刚热恋的小年轻丝毫不差。有了他们这样坚定而热烈的爱情做对比,也不怪朋友发出这样的感叹!可是,事实是到现在为止,他爸依旧没有给她妈送任何礼物,她的父母也并没有离婚,不但如此,她的母亲常年陪伴他的父亲住在乡下老家,偶来只是来城里看看独居的女儿。我爸我妈也吵吵闹闹好多年,吵的时候恨不得有个刀子给对方别上,不吵的时候也是嘘寒问暖,喜气洋洋,我妈也说过很多次要跟我爸离婚,到现在已经六十几岁的年纪了,依旧在一个锅里搅勺把。

我不敢说我爸我妈,朋友的爸妈之间就一定是爱情,但也不能不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几千年来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轰轰烈烈生死相依,有人说是天长日久白头到老,也有人说是互相洞悉对方的内心内心世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两人都懂;还有人说就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翻遍所有爱情的定义,我都无法定义的我爸我妈之间,朋友的父母之间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但是我知道,不管如何定义,他们都踏着坚定的步伐,共同走过了无数或艰难或幸福或心酸或喜悦的岁月,在生命的征程中,他们曾经憧憬的爱情都化作责任与义务,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妈,或是无数的爸妈,勇敢的背负起这个责任和义务,在争吵中互相扶持着,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爱情!我觉得爱情就是,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如果只有一个馒头或是一杯水的话,我们的父亲们不会独吞,至少分一半很大程度上会全部分给我们的母亲,这,就够了!这就是我们父母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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