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跛嫂与流浪狗

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的家伙，把自己养的小狗丢弃在我们这块。这小狗给人的视觉感受是，不但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且模样长得也非常的奇怪：貌似泰迪又不及泰迪好看。那形如粽状的脑袋上，两只耷拉着的耳朵片子盖住了两边的脸颊，让人看不清它的庐山真面目；一双眼晴被长长的睫毛给挡住了，似睁非睁的样子显得高深莫测；股缝间的尾巴不知怎么被切断了，光秃秃的难看极了。特别是它的两条后腿要比前腿长得多，走起路来总弓着背，身子一摇一晃的，像个醉汉。那满身棕黄色的毛发，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被人梳洗，已和污垢粘连在一块都打成了结，看上去既窘迫又憔悴，如病入膏肓。

每次迎面撞见它时，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因为它在我的眼里既丑又脏。如果单单是丑和脏也就罢了，尤其是它那如鬼一样的叫声，若在夜半三更时听到——那家伙！感觉自己就是睡在乱坟岗里与“鬼”为邻，吓得全身都在冒冷汗。

本以为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想到邻里们几乎都和我有同感，还说这条狗绝对是个不祥之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赶走，赶得越远越好。有了主意之后，大伙就开始了赶狗行动。有人手里拿着竹竿，有人手里拿着木棍，有人手里握着石块……大伙一窝蜂似地朝小狗包抄过去，大有赶尽杀绝之意。就连隔壁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头也参与了，他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拿着棒槌哐哐地使劲敲打，嘴里还呜呀哇呀地高声大叫，那样子像是在为我们这些上阵杀敌的“勇士”们擂鼓助威。

再看那条小狗，被众人这气吞山河的阵势给吓懵了，竟然都不知道逃跑，只顾趴在地上惊恐地哀嚎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时候我们不管是谁要想捉住它都易如反掌。可大伙看它那可怜兮兮、惊魂未定的样子心都软了，怎么也下不了手。有人就说：“如果我们把它送走它可能会死的，如果不把它送走又怕它给我们带来不利，真不知道到底是该送它走还是把它留下！”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不要再难为自己，更不要难为这条狗了，让我来收留它吧！”大伙循声望去，原来是跛嫂，她正坐在轮椅上向人群发话。

大伙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别开玩笑了！你本来就行动不便，若是再收养这条狗，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跛嫂认真地说：“我才不是开玩笑呢！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老伴又去世了，屋子里怪冷清的，就是想把它留下来给我做个伴。”

也有人说：“那你可要想好了，它恐怕不是个吉祥之物。”跛嫂没好气地说：“扯蛋！别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是大仙有未卜先知的法术，吉不吉祥以后就知道了！”

大伙见跛嫂执意要把那条小狗留下，也正好顺水推舟，落个清闲。于是那条小狗就在跛嫂家“落户”了。作为“户主”，跛嫂给这条小狗取了个名字，叫“黄阿丑”，因为小狗的毛发呈黄色，外貌又很丑陋。

大伙听了差点没笑背过气。有人就打趣她说：“嫂子你干嘛给狗狗取这样难听的名字？”跛嫂笑着说：“取个丑名好养活！”大伙问跛嫂：“你可知道它跟谁同名吗？”跛嫂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有人就向她解释说：“黄阿丑可是三国时期蜀国军师诸葛亮的夫人啊！你把一条狗取了他夫人的名字，就不怕诸葛军师派天兵天将来讨伐你？”大伙这样一解释，跛嫂也感到好笑，就说：“我大字不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诸葛亮和黄阿丑是谁，这个纯属巧合！”

“黄阿丑”落户跛嫂家后，跛嫂待它如婴儿。给它喝的是牛奶，吃的是上等狗粮，还隔三差五地给它洗澡，帮它理去多余的毛发。尽管跛嫂对它疼爱有加，但它还是有些胆怯，总用怯生生的眼晴瞟着跛嫂，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跛嫂嗓门大了，或者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它都会吓得跑出去，跛嫂就驱着电轮椅跟在它后面唤着，好像在挽留赌气离家的孩子。终于，狗狗对跛嫂没有了戒备，有时竟主动地和跛嫂套近乎讨跛嫂的欢心。

它的身体在跛嫂的精心照料下也强壮了许多，那身脏兮兮的毛发被跛嫂洗得开始有些发亮了，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更为称奇的是，它还能听懂跛嫂的话。跛嫂坐在轮椅上不便拿地上的东西时就对它说：“黄阿丑，把那个东西捡给我！”它就赶忙跑过去用嘴把东西叼起来送给跛嫂。有时跛嫂会逗它玩要它跳舞，它就立起双脚摆动着身体，可带劲了。这可把跛嫂高兴坏了，逢人就夸“我们家的黄阿丑真懂事，我可稀罕它了！”

可是不管跛嫂把这条小狗夸得是如何的天花乱坠，它的丑却是怎么都不会改变。有时我就纳闷了，它为什么没有别的泰迪好看呢？后来有养狗的行家告诉我，这不是一条纯种泰迪，它的“母亲”或者“父亲”有一方是我们常见的土狗。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条泰迪是个“混血儿”，看来它遭嫌弃是它父母那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造成的。可跛嫂从不嫌弃它，还经常给它拍抖音小视频往网上发，网友们的评论都很直接：这狗真丑，名字取得也很恰当。

跛嫂倒是个乐天派，网友们的冷嘲热讽丝毫打击不到她对小狗的爱，反而和小狗更亲了，确切地说亲如“祖孙”。无论她到哪里，小狗都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随其左右。邻里们常开玩笑：“你这个做奶奶的待孙子真好！”跛嫂也笑着说：“谁家的老人不疼孙子！”

消息传出后，跛嫂在外地打工的儿子不乐意了，他打来电话对跛嫂说：“老人家你是不是想孙子想疯了？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做爸爸呢！”跛嫂说：“狗崽子，你不给老娘娶个媳妇养个孙子，还不让老娘认狗做孙子！”儿子说：“老娘啊，你以为现在娶个媳妇就跟你捉条小狗那么简单？大路上都能捡到？”跛嫂说：“狗崽子，要你讨媳妇你就推三推四的，还不快快抱个孙子回家让老娘过过做奶奶的瘾！”“老娘，你这是哪跟哪啊？自己养的儿子在你嘴里成了狗崽子，路上捡的狗狗却成了亲孙子！”跛嫂哈哈地笑了：“我孙子快断粮了，赶早给它寄些生活费回来！”儿子说：“你还真把我当成了它的爸爸，有本事找它亲身父母要生活费去！”跛嫂才不理会儿子的“苦衷”呢，儿子拿她也没办法。

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地过着。正所谓沧海桑田世事难料，一向被旁人称之为“不祥之物”的黄阿丑，却做了一件令众人刮目相看的事。

到底什么事值得众人刮目相看呢？那真是小孩子无娘——说起来话长。谁也不曾想到，一贯宁静祥和的横山村，在去年七月却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有些骚动。也难怪人们骚动，因为短短一个月内竟有好多家遭到了小偷的“光顾”。令人可恨的是，那些小偷专门找老弱病残和无人在家的家庭下手，而且他们作案的手段都是一个样一一撬门而入。派出所也曾多次派出警员调查，但收效甚微。一时间搅得整个横山村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在外务工人员，听到消息后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生怕自家也被贼人“惦记”上。

人们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贼子的心肠太狠了，他们连跛嫂这样的家庭也不放过。和许多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午夜的钟声刚刚敲过，几名贼人把跛嫂家的门给撬开了，而熟睡中的跛嫂却浑然不知。正当贼人们蹑手蹑脚地在跛嫂家翻箱倒柜时，那条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狗狗突然像一阵疾风，“呼”地一下蹿到贼人身边，狠狠地咬了一个贼人的大腿。俗话说“贼人胆下虚”，那贼子痛得嗷的一声惨叫，和自己的同伙们吓得落荒而逃。

熟睡中的跛嫂被惊醒了，拉开灯见小狗正担心地看着自己，心都碎了。她赶忙拿起电话向左邻右舍说小偷进屋了，大伙慌忙地跑去跛嫂家，哪里还见贼人的踪影？于是有人就帮跛嫂报了警。

警察来后勘察了一下现场，问跛嫂有没有看清贼人的面孔。跛嫂说她迷糊中只听到了贼人的惨叫，估计贼人是被狗咬了，等开灯后贼人却不见了。警察听完跛嫂的描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开着警车离开了。大伙疑惑不解地说：“也不知道这帮警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也没有，屁也没有，能不能破案看来还得打个问号！”跛嫂对大伙说：“破不了案子就算了，也别难为人家警察了，好在小狗勇猛机智，家里也没丢啥东西。”大伙听跛嫂这么一说脸都臊得通红，当初怎么说这小狗来着：“哎呀！它可是个不祥之物，迟早会给大伙带来麻烦的！”今天看来是打了大伙自己的脸了。最后大家又对跛嫂说，幸亏收留了这条小狗！

本以为跛嫂家遭窃的案子又会不了了之，没想到二十几个小时后案子竟破了。你道那帮警察是神吗？不是的！但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头天晚上在跛嫂家采完现场后他们就回去密商，既然贼子被狗咬了那他肯定要打狂犬疫苗，既然要打疫苗那么案子就好查多了，去县防疫站和市防疫站查看打疫苗者的名单和家庭住址，如是横山村及其附近的人员就予以排查。你别说这招还真绝，贼人被抓到了。

但请恕我直言，若不是狗狗的“一口咬定”，警察叔叔要想尽快破案恐怕就难多了，所以说，功劳也有狗狗的一半。但狗狗是不会和人类抢功的，它只是始终如一地忠诚于它的主人。后来的时光中它还和先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它都跟跛嫂形影不离。奇怪的是，大家现在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像是只跟屁虫，那忠心耿耿的样子反倒像是一位保驾护航的大将军！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