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肃公为什么不能“自矜”

在欧阳修的《卖油翁》里，陈康肃公是很憋屈的。

为啥？

人家是有本事的，射箭十中八九，当世无双，这么大的能耐，按说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但是，陈康肃公还没有“自矜”多长时间，就让一个干巴卖油翁给灭了！

真是悲催！真是憋屈！

按现在的观念，有本事是可以骄傲的。我合法挣大钱，我骄傲！我刻苦学习好，我骄傲！我马拉松跑第一，我骄傲！不应该吗？张狂一下不行吗？抒发一下豪情不行吗？炫耀一下不行吗？

行！就是行！

但是在古代，还真的是不行。

中国古人的观念大概是这样的：有本事，骄傲，你这是中等水平；没本事，骄傲，你这是下等水平；有本事，不骄傲，是上等水平；没本事，不骄傲，是中等水平。

歇后语“麻雀落在房梁上——鸟不大，架子不小”，饱含着对“没本事，骄傲”的蔑视！小鸟就不可以摆个大架子吗？不可以。换个大鸟可以吗？也不可以。总之就是不能摆架子。

所以中国古代提倡这样的文化评判标准：富而不骄。

卖油翁之所以能够把陈康肃公的“自矜”打压下去，是他站在了文化的高处。他的身后，是中国几千年形成的强大文化力量，具体说就是“含蓄”、“内敛”。

儒家“温、良、俭、恭、让”的内核其实就是“含蓄”、“内敛”。

“含蓄”、“内敛”也可以表现在诗词上。

拿《唐诗三百首》中的两首五绝来作证明。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念你，明白简畅，省却多少麻烦！但中国古人却要多绕一个弯子：你看这红豆多红呀，红得热烈，红得晶莹，红得就像我思念你的心！你看到了那红豆，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假如对方愚鲁，这么写，估计要黄。

还有那句，本来是想表达对某人的思念与关心，却不明说，非要写成好像是关心对方的梅花——“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梅花真的很重要吗？其实只是一个媒介，是一个桥梁。要想真正了解古人的心思，必须多绕一个弯子。

绕弯子，就是“含蓄”、“内敛”。

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指桑骂槐，犹抱琵琶半遮面，双关，都是绕弯子，都是“含蓄”、“内敛”。

据传明朝有个神童程敏政，大学士李贤想招他为女婿。席间，李贤指着桌上的藕片，试探着问：“因荷而得藕？”程敏政夹起一枚杏说到：“有杏不须梅。”

这俩人打的什么哑谜？

原来，“荷”与“何”谐音，“藕”与“偶”（配偶）谐音，李贤意思是说：你要凭着什么来为自己娶个好妻子呢？程敏政从话里听出李贤喜欢自己，又早知道他女儿聪明、贤惠，也来个谐音双关：我三生有幸（杏），被您老人家看中了，就不需要媒（梅）人了。李贤见他聪明，果真把女儿许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