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山第一位解元与菉竹窝
□ 柏叶
小法那是个彝族小寨子,位于峨山县城西北隅25公里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我从一些不太完整的地方史料上认识柏守仁这个峨山的历史人物后,继而又因“柏守仁”这个名字才认识小法那的。
一天夜里,我静静地翻看明清两朝云南科举解元名录时,突然发现了柏守仁这个名字。因为是柏氏,与我同祖同宗,便看得仔细,接着就发现柏守仁这个名字后面的括弧里还有三个字:嶍峨县。这就更使我激动了,因为明清两朝,直至民国初期,嶍峨县,就是现在的峨山县。峨山历史上曾经出过解元,而且这个解元姓柏名守仁。大凡懂得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解元就是参加乡试取得第一名的人。中国的科举制度从隋朝至清末,历经1300多年,状元产生无数,会元、解元更是数不胜数,而峨山籍学子参加各个级别的科举考试,始于明朝,500多年间,考取解元的也就柏守仁一人,这也是我如此激动的原因之一。此后,我又尽可能查找史料,试图更多地了解柏守仁这个人的一生,但地方史料上的记载却只有寥寥数语:“柏公守仁,号乐山,清雍正年间云南乡试丙午科解元,曾任河南省彰德府林县知县。”
幸运的是,我几经周折,找到了柏守仁的墓志铭:
嶍峨柏氏,世居城内永安街,代有宗谱。明末戊子年野贼入城,大清康熙乙巳年(1665年)土酋禄益叛,迭遭兵燹,宗谱悉毁。前世事迹名氏惟碑墓之尚存,见闻之所及者略有可知,难尽考也。历代相传,元时,始祖公阿哥柏观音染由北直入滇,以武职创居嶍阳,官名失考。阿哥者,皇子诸王子之称,柏氏观音染三字,按通志,元以宗室把匝刺氏为梁王,镇云南,把一作柏,其右丞为观音保,当世之姓名类然也。世传,杜、董、苏、柏、番五姓同时先到嶍。按府、县志,元宪宗六年,嶍峨内附,设五千户所,寻改为州,后降为县,先到者其此时欤北境有槐河,为元氏柏乡二县名流,故宗祠之堂匾曰“思槐”。始祖妣阿耶期,其义未详,一说斯时氏二世祖柏五哥、柏六哥以次称为阿哥也。时当鼎革,名氏失传。三世祖坚(明贡生)、刚、圭、泰;四世祖桧、森,桧妣王氏,森妣杜氏。某本支无可考,本支之可考自五世始。当雍正时,族颇繁。乾隆末年,水疫交侵,养直元配王氏子士达、土和移居于小法那山之阳;继配王氏,子土强,仍在城内。同治时族内多无后,附郭居乡,住新平住普洱者各地一二家,而人丁俱极单,惟法那一支仰赖。祖宗之默佑焉,为繁衍焉。
此墓志铭,系柏守仁之孙柏望龄所撰。从墓志铭可以看出,小法那柏氏并不是峨山土著民族。然而,其可信,亦不可信。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无论以何种方式落籍峨山者,都是曾经有过一个外来民族与当地民族融合的过程,峨山柏氏也应该如此。
柏公乐山先生,在河南彰德府林县任职期间,捐俸赈饥,士民感德。后因思乡心切,回到故乡峨山县小法那隐居。但其隐居之所,并不在小法那寨子,而是在距小法那寨子往西一里许一个名叫菉竹窝的山坳里。其时,从山西平阳府云游滇南至此的柴道人,与柏公乐山先生成为莫逆交,同在此地筑茅庐,开荒地,审地势,定里居,并构静室于其间,植修竹松柏果林于四周,过着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日子。历时至今,其庐所石基残墙依稀可见,为周围彝民治病疗伤所用的捣药石臼犹存。柏公乐山先生与柴道人,在菉竹窝隐居期间,喜蕨粉,不禁肉食;明月之夜,对酒当歌,吟诗作对,心若风云。后来,柴道人尝谓其能移龙引水,几次试之不验,愧而遁去,不知所往。柏公乐山先生去世后,则葬于菉竹窝往东半里左右一片长满松柏的缓坡上。此处视野非常开阔,四面青山绿野,一览无遗,且墓茔地势平缓,远看形似卧虎之脊背。如今,其墓碑顶部已倾倒塌落,但墓门及左、中、右碑石完好无缺,碑文依然清晰可见。墓门两边铭刻有一副对联:远绍河东千古梦,分来江北一枝春。墓肩左右两头书有“风高蒙古,迹启皇元”两句。其墓左后方二十米处,竖立着一座高大肃穆的诰封碑,碑文内容为当朝皇帝赐予柏母及柏氏家族的颂德嘉勉之语,并配有镂空铭刻于两尺见方的石面上的皇帝印章,巨大的诰封碑上还镶有不少颗粒状金、银,只可惜如今部分已被贼人所凿去。
柏守仁去世后,地方上很多文人骚客和官员,都经常骑马或走路前往菉竹窝探访柏公乐山先生的隐居之所,如土州判王朝、举人徐芝、庠生王建业、廪生董复乾、举人张信邻、教谕梁奎午、训导于仁、举人董阊等,都曾走访过菉竹窝,并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有感而发的诗文。
王建业给我们留下的两首诗中,其一为《赠小法那柏氏》,诗言:“乐土人称法那乡,柏翁隐此世德长。螽斯衍庆天钟秀,泮水胶庠地吐芳。永继书香承远泽,历传祖业守纲常。等闲共聚风云会,桂子兰孙满画堂。”其二为《菉竹窝》,诗言:“此地曾名菉竹窝,有儒与道隐深柯。饥餐蕨粉修真性,渴饮清泉养太和。峭壁悬岩为伴侣,苍松古柏作讴歌。高风不远春常在,一片云山雨露多。”这两首诗分别描写了小法那柏氏和菉竹窝,不难看出,当时的小法那柏氏,还是比较兴旺的,无论人文风俗,无论山川景色,都十分崇尚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也十分注重修身养性。而菉竹窝作为柏公乐山先生的隐居之所,也是当时峨山境内“风景这边独好”的胜地。
昆明籍教谕梁奎午,在其撰写的“菉竹窝歌”中,用精妙的文字记述了当时的菉竹窝及柏公乐山先生其人:“菉竹窝,妙何处?烟景苍苍笼古树。乐山先生旧隐居,自筑邱壑成小住。我闻先生领解雍正年,韩门荐士称得贤。清时偶现宰官身,归来早结山林缘。山人柴姓未审何邦族,两情投契如兰臭味溢空谷。卜居窃比安乐窝,嘉名肇取淇园竹。左右参横经卷香,主宾宴乐真倘佯……只今黄鹤杳然逝,先生贻谋垂奕世。率循旧迹亟修筑,子孙世守期无替。嗟我来嶍时已迟,达人后嗣新相知。分明指引桃园路,细数遗踪索赠诗。吁嗟呼!衡沁可乐何用食天禄,似余一官饥走真堪哭。沧桑几变陵谷迁,瞻乌爱止谁之屋。乡山金碧惨不春,豺狼当道噬行人。当前若遇赤松子,归与愿作葛天民。”
峨山籍举人董阊,也在其题为《游菉竹窝记》的一篇游记散文里,有声有色地描绘了当时风景如画的菉竹窝,其间也简明扼要介绍了柏守仁及其小法那柏氏家族,文章写道:“地以窝名,志其僻也。窝以菉竹名,思有斐也。孰赐之名?柏乐山先生别墅迹也……先生出宰中州,性恬退。旋解组归,至今老师宿儒樵夫牧竖皆乐道其嘉言善行,窝之名遂以不朽焉……丙寅春,族叔秀南厌城市喧嚣,择居法那,二十载参商重得登堂拜访,话屡世交……沿路怪石嶙峋,或欹或仆,似席似几,齿锷唇张,虎伏豹蹲……独是予游天下山水众矣,大都石花野鸟,境过辄忘。及至奇人杰士所诞生,或骚客流寓,剑侠羁栖,虽半壁颓垣,数家荒邻,往往为之徘徊企恋而不能舍……他日建茅亭于上,树冬青数株,时而春红晚挂,则危耸蜃楼也;时而秋月夜澄,则峥嵘赤壁也。酌酒赋诗,追想先辈之流风遗韵,不更增一胜景乎……茂林荫翳,内青翠倍增。儿童团聚,笑语喧哗。汲涧拾薪,烹茶啜菽。旁有泉泓,然不流不涸。野竹数茎,水光叶影,参差交映,仍当年景物也。”
从以上文字所叙述的内容来看,我们可以体验到当时的菉竹窝,确实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柏守仁和柴道人之所以选择此地建筑隐居之所,是情有可原的。然而,时过境迁,当我先后三次深入探访菉竹窝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观却大不相同了。除了遍地形状各异的巨石依然,山势和地形不曾改变,已经再也寻觅不见潺潺流水,再也观赏不到挺拔苍翠的树木与遍地盛开的野花,更听不到各种山鸟清亮的啼唱了。但我相信,菉竹窝,峨山不会忘记它,也不会忘记柏公乐山先生这样的峨山历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