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战老兵舒翼:房东大妈的爱

参战老兵舒翼:房东大妈的爱

讲述|舒翼  整理|田戈

“房东大妈”是云南省文山州西畴县蚌谷村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就是这样一个善良朴实的农村大妈,把慈母般的爱无私地给了我和一个个在她家驻扎过的年轻战士们,让我的军旅生涯充满了温馨和幸福,让我在青春年少之时收获了人生最宝贵的一笔财富。历史倏忽而过,人世几度变迁,尽管三十年过去了,这份爱却一直珍藏在我的心底,难以忘怀。

故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我从军校毕业后分配到11军军直属炮团。1984年1月22日凌晨,部队接到上级命令从大理出发开赴中越边境,参加收复老山、者阴山战斗。军区命令所有参战部队以及配属部队采取昼伏夜进的摩托化运输方式,先后向老山、者阴山地区开进。那时没有高速公路,从大理到文山有的路段还是泥土公路,满载士兵的军车和炮车穿行在云南高原特有的红土地上,一路尘土飞扬,我和战友们除了两只眼睛是明亮的以外,全身上下粘满了红土,可谓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车队停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休息,宿营地点不是路边,就是树林。就这样,经过六天六夜的长途跋涉,我们来到了部队集结的第一站——文山州西畴县蚌谷村。在这段长途跋涉的旅程中,部队依然发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始终做到“走一路红一线,住一地红一片”,因为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

蚌谷是一个靠近边境的一个多民族杂居村寨,有两百多户人家,寨子四面环山,一条山路从山谷中穿过。当部队到达蚌谷的时候已是深夜,为了不影响老百姓,我们悄悄整装下车,从街头到街尾一字排开睡在老百姓的屋檐下。第二天清晨,蚌谷的老百姓醒来,看到村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解放军而且睡在他们的屋檐下,都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在这条原本就不宽敞、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一夜之间就住满了身穿绿色军装的人,寨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空地上停放了各种车辆和大炮,村民们好奇的眼光这里瞄瞄,那里瞅瞅,惊喜之中流露出了满腹的疑惑。

当时是元月底,正值学校放寒假,我所在部门被安排到一个由寺庙改建的小学校里住下。八十年代中期,当地老百姓的生活还不富裕,虽然他们很贫穷,可乡亲们却给部队送来了新鲜的南瓜和鲜嫩的南瓜苗,这可是当地唯一能拿得出来的蔬菜,他们宁愿自己少吃一点也不能亏待解放军,他们把我们当作了最亲的人。部队驻扎在蚌谷期间,我们依然保持“住一地红一片”的精神,战士们在空闲之余经常挨家挨户帮乡亲们打扫卫生,还给每家每户担水,寨子里随时随处都能看到军民鱼水情的动人画面。

由于蚌谷村地处偏僻,村民的文化生活非常贫乏,能在村里看上一场电影几乎成了老百姓的奢望,因此,部队每过两天就放一场电影给乡亲们看,每当看到乡亲们坐在自家门前看电影的那种欢喜和满足,战士们心里也跟着乐滋滋的!

没过多久学校开学了,我们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住到各家各户,我和几名战士住进了房东王仙良大妈家。大妈家里有三个子女,老大唐洽领,老二唐洽刚和老三唐洽慧。老大和老二曾经是军人,老大曾在陆军40师118团三营服役,1976年的老兵;老二在玉溪军分区服役,在部队因公致残,是一名六级伤残军人,因此,王仙良大妈对我们的到来很高兴。当时因条件不允许,我们只能睡地铺。初春的南方仍然有些寒冷,为了不让我们受冻,王大妈找来许多茅草给我们垫在地上,每天我们训练回来,睡在铺了茅草的地铺上,寒冷的夜里暖暖的,很快就进入甜蜜的梦乡。

那个年代家家都很贫穷,玉米是他们一年四季的主粮。大妈做饭的手艺很不错,有时把包谷碾成粉蒸成玉米饭吃,有时做油煎玉米粑粑吃,这种吃法最好,每当吃着大妈做的油煎玉米粑粑,我心里别提多开心。可那时很少有菜子油,大妈知道我们喜欢吃油煎玉米粑粑,无论如何她也会想办法弄些菜籽油来,让我们不时能吃到香甜可口的油煎玉米粑粑。

部队到达预定地区集结完毕,然后便转入临战训练。那段时间战友们都非常辛苦,每天不是进行临战训练就是到模拟阵地挖猫耳洞。记得有一次,我们凌晨出发去阵地挖猫耳洞,晚上回到蚌谷的时候已是深夜,当我快走到房东家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家门口朝我们来的方向张望,我知道,那是房东大妈在焦急地等待我们回来。看到我们安全返回,大妈焦急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她赶紧把我们迎进家,从厨房端来热水给我们洗脸,还不停地问我们累不累,有没遇到危险?看着大妈忙碌的身影,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多么慈祥而又伟大的母亲啊!

1984年4月26日凌晨,当人们还沉醉在甜美的睡梦中时,我们已经起来准备告别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告别淳朴善良、勤劳和蔼而又亲切的王仙良大妈家和蚌谷的父老乡亲开赴前线。几个月的相处,我已经把大妈一家当成是自己的亲人,把蚌谷当作我的第二故乡,现在就要离开家乡,告别亲人,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难舍的离愁。这时候,蚌谷的父老乡亲纷纷从自已家里出来为部队送行,他们把煮熟的包谷、板栗、花生和舍不得吃的鸡蛋不停地往车里放,往战士们怀里塞,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准备卖掉拿来换盐巴和油的“宝贝”,可他们却把这些维持全家基本生活的“宝贝”毫不保留地给了即将出征的将士。我和战友们手捧“宝贝”挥泪告别乡亲们,奔赴收复老山、者阴山战场,这一别就是半年多。

12月6号我所在的部队从老山战场撤离到砚山县盘龙乡休整,准备为下一步攻打董干地区的庙皇帝山作准备。休整期间,我抽空回蚌谷村看望日夜思念的大妈大爹。走进蚌谷,看到乡亲们已经搭好凯旋门等待参战部队胜利归来,整个寨子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我的突然出现把大妈一家吓了一跳。原来,在收复老山的战斗打响后,大妈得知在西畴烈士陵园安葬了一个在战斗中牺牲的姓舒的战友,当时大妈只知道我姓舒,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她以为我已经牺牲了,为此大妈一直处在悲痛之中。大妈的女儿告诉我,自从我们离开之后,大妈天天烧香为我祈祷。

一年以后,部队奉命撤回,我离开老山战区回到大理的驻地后依然和大妈一家保持通信联络。

蚌谷是我的第二故乡,房东大妈是我的亲人,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虽然我脱下了军装,离开了军营,但每次去老山依然忘不了去蚌谷看望大妈大爹。如今,她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一点,我曾经住过的那间二层小屋依然还在,只是多了一张简单的床。2010年10月我再次回老山给牺牲的战友扫墓时还专门到大妈家住了三天,还是当年的那间屋子,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充满激情燃烧的岁月。今年是老山、者阴山作战胜利三十周年,作为这次纪念烈士活动组委会成员之一,我再次来到麻栗坡,并专门去蚌谷看望了大妈大爹一家。大妈虽然八十高龄,身体却很硬朗,满脸的慈祥依然如初,亲人再次相见,激动的泪水不自觉地溢出我的眼眶。

在收复老山、者阴山的战斗中,文山州的人民对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付出,在这里我要再次呼喊赠送给麻栗坡县锦旗上的那句话:麻栗坡人民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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