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约访李伯祥老师到去他家采访,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倒不是因为他特别忙,而是由于病痛。在表演时总是口若悬河的李老师,电话里说话显得没有力气,原来是得了带状疱疹,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不方便接受采访。而4月初在他家中见到他,才知道患病期间他还是坚持参加了早已答应好的演出,吃完止疼片强忍病痛在台上坚持表演40分钟。
像很多老一辈相声演员一样,李老师住在一栋普通的单元房里,家里面积不算大,陈设也比较普通。见到我们之后,李老师说起话来又显现出舞台上快言快语的风采,往事历历在目,说起一些片段还不忘加个小包袱儿。李老师说话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爱举例子。我不知道这些例子哪些是他平时就思考好的,哪些是即兴发挥的,说出来都那么合适。
很多像李老师这个岁数的老演员,我是没有看过他们的现场表演的,因为有些人岁数一大就告别了舞台,而李老师不是这样。看上去他精神头儿永远那么足,这些年还照样活跃在舞台上,所以此前我不止一次看过他的现场演出,八十多岁的老演员表演贯口照样不惜气力,同时从现场气氛能感受到他这位“李快嘴”在观众中的人缘。
接受采访后在我带去的留言本上,李伯祥老师写下,“说学逗唱,观众致上。”
李伯祥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李伯祥访谈录
李伯祥:1938年生,生于北京,后居天津。自幼跟随父亲李洁尘学习相声,6岁登台,人送绰号小神童。后拜赵佩茹为师。1979年调入天津曲艺团任相声演员。他擅使贯口活,快而不乱,慢而不断,为人称道。1970年代后期开始与杜国芝合作,堪称黄金搭档。代表作品包括,《报菜名》、《地理图》、《大戏魔》、《聊天》、《两面人》等。收有徒弟郑健、戴志诚、王平、吕小品等。
采访时间:2019年4月8日
“我的相声既不是北京的,也不是天津的,我是大众的”问:最近我跟很多相声老演员和年轻演员聊过,有些人台上什么样儿台下也什么样儿,爱开玩笑爱砸挂,也有些演员在台下是另一个人,安安静静不爱多说话,您属于后者是吗?问:您前几天身体不太舒服,但还是带病参加演出来着是吗?李伯祥:站40分钟,说了三段,观众就是不让下去,你说我怎么办?问:像这种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您站台上表演会比平时惜一点儿力吗?李伯祥:忘了。我没法儿解释。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如果你是个战士,一旦到战场上你还会考虑耳朵痒痒、眼睛不舒服吗?那就不顾一切了。当然我演相声不可能那么严重,但是大同小异。3月16号这次,我为什么带病演出呢?这家小剧场团体每年逢周年都在中国大戏院演出,戏院负责人说,你们最好能请个更有名的演员参加。小剧场团体负责人就来请我,我当时还没发现带状疱疹,我就答应人家了,等我身体不舒服而且又得了点儿感冒之后,老伴儿就劝我别参加大戏院演出了。中国人怕失信用,我既然答应人家了,而且票已经卖出80%,天津人又都认识我,万一有几个水平不高的在那儿闹退票这不好,除非我趴下走不了路,我就咬牙去了。大夫还给我开了几片止疼药。李伯祥:疼啊,抓心,睡不着觉。但一到台上观众一欢迎我就忘了,说了40多分钟,回来身体就更难受了。具体原因说不大清楚,就好像这是一种天职。李伯祥:那是实在上不了台不得不停演,还有一种情况是这剧团是他的,比如马连良的剧团,马连良唱不了那剧团就得负责任。我这情况是人家约我演出,而且票已经卖出去了。万一因为我演不了有闹事的,我给人家团队添麻烦。我今年82岁了,我觉得这是老相声演员应该具备的一种道德,算戏德。我疼是真疼,但还能站着,那天在台上就用一只手撑着桌子说。问:您是一位天津演员,您八十年代在北京参加演出还挺多的是吗?李伯祥:我不是天津演员,我也不是北京演员,我是相声演员。就说京剧吧,北京有京剧演员,上海也有京剧演员,不能说京剧是北京京剧或者上海京剧,因为京剧是北京的“京”,不是东京的“京”,东京的那是日本戏。相声的发源地是北京,发祥地在天津,发展地在山东济南和东北,我从小学徒在山东。李伯祥:对。只能说我是相声演员,我在天津工作,但不只是天津的艺术把我培养出来。问:现在一说相声有津味的,有京味的,您的相声从风格上说属于……李伯祥:我是大众的,我既不是北京的,也不是天津的。我这么说可不是偏激。问:我明白。是不是也是由于您这种不局限于某一地的风格,所以您才表现出来北京观众也认,天津观众也认?问:您是北京和天津两个地方都吃得开,这就显得有些特殊。李伯祥:请您谅解,我可不是抬杠或者什么,我不是京津两地,我到上海,到大连,到安徽,到美国西雅图、芝加哥都受欢迎。李伯祥:那倒也不是,到外国也都是华人观众看。为什么各个地方都欢迎呢?我举个例子,比如阿拉伯字母1、2、3、4、5、6、7、8、9、10,只要认识数目字的都认识,所以要大众化,但大众化之上还要细腻。宏观上观众都得听得懂,在微观上在这个地区我得把它搞活。比如我到北京表演就很少说天津方言,说到景点我就提北京有护国寺、广济寺、雍和宫,说这些对于北京观众来说比较熟悉。在天津就说天津人熟悉的景点,到济南就说济南的,到上海说上海的。这是谁教的?老师只能教你一个纲,纲举目张。就像开汽车我教给你,“头档推,二挡拽,三档四档特别快,一到五档八十迈”。这是总的方法,老师总不能教你见了小孩儿这么躲,见了老头儿那么躲。到哪儿表演都说普通话,我说的不是北京话,包括我现在跟您说的这些话。到一个地方表演倒是可以加上一点儿当地色彩,纲举目张,还是为纲服务。我就是这样,赢得了一些观众对我的好感。要做到这样也不容易,你得积累若干的不同地区表演的经验。问:这种经验的得来,跟您当时跟着家里人一起走南闯北演出有关系。李伯祥:有关系,闯江湖啊。闯江湖你还得记住喽,还得把它用对地方。举个例子,比如明天我去大学演出,我坚决不说恋爱的段子。李伯祥:对。如果明天送解放军上前线,我绝对不能说想家的问题,起副作用;如果去医院演出,尽量不说缺胳膊少腿这样的话。有这么句话叫口传心授,师父是口传,而心授不是师父,是徒弟本人用心接受。我小时候也不太明白,慢慢随着年龄大了自己悟出来。我在上海也好,在深圳演出说三段,给唐老鸭配音的李扬给我主持,他就感叹,您怎么天天受欢迎啊?问:那李老咱们从头儿说。您出身相声世家,从小就跟着父亲李洁尘先生学习相声,6岁就开始登台对吧?李伯祥:6岁登台是有原因的。我说相声不是自愿,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我们在华北地区买不着面,常宝堃先生不是有一段相声说牙粉袋吗?说完还让人给臭揍一顿。说相声的、唱戏的都往情况稍好一些的南方跑,到那儿还能吃上饭。父亲领我就到徐州,就是逃荒,那里有个演出场地,高元钧在那儿。李伯祥:那时候还不叫山东快书,这是解放之后才有的名词,那时候就叫武老二,他算是唱武老二的,或者说是唱大个子的,武松不是个子高吗?解放之后为什么改名呢?高元钧同志参加解放军,不能说这军人是唱武老二和大个子的,不好听,这才起这么个名字。当时高元钧在徐州撂地,我父亲还有郭全宝、刘宝瑞就一起演出,我在地上打零钱,当时也就四五岁。他们说什么段子我都听着。到1943年,山东济南大观园成立一个相声大会,就跟北京西单商场的启明茶社一样。它叫相声大会就意味着,说相声不许奇装异服,必须穿长袍,因为那是中国的礼服。1943年9月2号,济南的相声大会开张,我父亲我们就被请到济南。相声新场子开张有个规矩,第一个表演的必须是个小孩儿,童男子,没结过婚的。我那会儿虚岁6岁还不懂得谈恋爱,他们就叫我上台开张,我就说了第一段相声叫《六口人》,我6岁,说《六口人》,就预示着六六大顺。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打那开始我就进入相声圈。李伯祥:我父亲教给我,《六口人》我是一句一句学来的。后来我就主要说小段儿,比如一天挣200块钱,大家一分最后剩下10块20块的,就给我买糖吃。李伯祥:南京。南京夫子庙有个茶馆场子叫金谷戏茶厅,观众买茶进来听。我在那儿就算登大台了,那时候9岁。李伯祥:攒底。我和我父亲一起说。挣的钱也多点儿了,不能总说《六口人》了,我说什么段子呢?说婚姻的段子,不像话,我说《文章会》、《批三国》更不像。那就得说功夫型的,像《报菜名》啊,《八扇屏》啊,《开粥厂》啊。问:您刚才也提到刘宝瑞先生,刘先生教过您《开粥厂》对吧?李伯祥:他是我干爹。我们在金谷戏茶厅演,对过有个金门戏茶厅,他在那儿演。我父亲和刘宝瑞要好,对王长友、王世臣也都熟悉,他们总上我家串门。不怕您笑话,那是旧社会,他们都在我家抽大烟。有一次我父亲就跟刘宝瑞说,有段相声叫《开粥厂》,兄弟你这段说得比我好,你给我儿子说说这个段子。刘宝瑞就跟我说,我先教你20句。第二天来再上20句,都学完之后他让我从头到尾念一遍。头一遍忘了没事儿,第二遍再忘警告你,第三遍就得打了。李伯祥:踹。他们俩在那儿抽着大烟,我第三遍又出错,刘宝瑞“噔”一脚把我踹门口去了。李伯祥:不,得谢谢人家,人家这是太认真教自己儿子了。就好比说相声是一个饭碗,打儿子等于给他碗里加米粒儿,他是这么一种逻辑。报纸上有篇文章还说过,我要打刘宝瑞。李伯祥:想长大以后报仇。我当时心里想,你们俩人在那儿喝茶抽烟,人家9岁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去,我一个孩子当时就要养家,你们还打我踹我,等我长大得教训教训你们。多少年之后咱们再说到刘宝瑞先生,我说我得给人家鞠躬致谢,没有他当时那么严格的教育,我没有今天的功底。我今天吃的这碗饭,说具体的是相声老艺人传给我的。在这些相声老艺人当中,就有刘宝瑞先生一份力量。问:您小时候被这么打着,学到了功夫过硬的贯口活,如今这样一个时代,年轻的孩子们还能练出您那样的贯口吗?李伯祥:现在再打就犯法了。那个时候没有更好的教育方法,只能用打的方法。现在我不恨刘宝瑞先生,那年纪念刘先生诞辰100周年,我还去北京参加了演出。问:民族宫剧场,那场演出我在现场。唐杰忠老师他们都上台表演了,马东主持。李伯祥:对,我说的是《大戏魔》。《大戏魔》这个段子虽然不是刘先生亲口教给我的,但也属于功夫型段子。问:现在有一个词儿叫肌肉记忆,您从小学的很多贯口,是不是已经在脑子里扎下根,永远都不会忘?李伯祥:两个条件,一个是用功,一个是有天赋。如果你是好材料,你不用功也永远是废物;你永远用功,但天生来就是士兵,永远当不了总统。我这个解释不一定对。就说我吧,我喜欢打篮球,动作要领也好,但我没那么高的个子,所以呢……李伯祥:对。反过来我要有姚明那么高的个子,但我不好好练,照样打不过人家机灵的小个子。问:刘宝瑞先生教您本事的时候,您从来没有想过拜师是吗?您后来拜的是赵佩茹先生。李伯祥:拜赵佩茹先生不算是后来。我父亲跟赵佩茹要好,在给我过百岁(百天)的时候,常宝堃、赵佩茹他们都来给我父亲道喜,我父亲抱着我这个大胖小子就跟赵佩茹说,他将来要是干别的也就算了,比如当总统当市长什么的,但如果说相声那就是你徒弟。当时我没说话,我一说话他们就吓跑了。赵佩茹先生就答应了,他说如果这孩子将来说相声,那就是我大徒弟。常宝堃先生是我的保人。到1949年春天,我们这才在天津南市的群英戏院举行摆知仪式,我是赵佩茹先生的大徒弟。李伯祥:上百段是瞎话,有几十段,连大段带小段儿。打有相声那天起,传统相声总共300多段,后来随着社会变迁,有些段子不能演了。问:到15岁的时候,您的贯口活应该已经非常成熟了吧?李伯祥:因为从小练贯口,所以贯口活比较熟。您看我现在这么大岁数,说话语速还是比较快。李伯祥:文化大革命期间我的嗓子毁了,还有胃,还有腰,身体受到伤害。问:文革期间马三立先生他们在天津郊区,您那时候在什么地方?李伯祥:我那时候在安徽,被人家解雇之后回天津当临时工。当时天津河东区有个城建队,盖房子的,我个子小、胳膊细,让我去盖房子、挖沟,干最苦的力气活。你看我手指头是弯的,我没有力气只能强努。李伯祥:有关系。那时候不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吗?还批林批孔,搞路线斗争,还要搞儒法斗争,业余时候我唱快板儿。工程队看我的档案发现我过去搞过文艺,重体力的活儿就不让我干了,让我去看大门,有活动的时候就参加宣传活动。后来文艺团体都恢复了,我本来是从安徽回天津的,我就不愿再回安徽。天津曲艺团也恢复了,没有老师,他们请我去当教师,让我教青年演员,像戴志诚,那是我徒弟,还有郑健。可我当时才40来岁,这个岁数就在二线教学稍微有点儿屈才,后来就安排我也登台,结果这一下子……李伯祥:感谢北京和天津观众。到现在40多年,我一直没掉下去。郭荣启先生和李润杰先生当时说过,李伯祥不能总在二线上,这是个战将,这人不能总是当参谋,他得打仗去。问:他枪法准着呢,得上前线。那1949年到1966年文革之间那段时间您是在……李伯祥:种种原因吧,不能多说。有的京剧演员在北京,有的京剧演员落到济南,有的落到武汉,道理是这样的道理,我作为相声演员那时落到安徽。反正我那时候在天津说相声很少。李伯祥:就是我进曲艺团之后。我当老师的时候他陪教,我要示范说一段的时候有人得给我量活,业余的时候我们也出去一起合说,搞一点儿小收入,两块钱、半斤粮票什么的。还没进曲艺团的时候,文革结束之后允许说相声了,我们俩业余的时候就在各个文化馆和一些小晚会上演出。李伯祥:他不是,他原来是工人,他属于半路出家,在东北安东(今丹东)说过相声。有很多相声演员最早不是说相声的,我这不是贬谁,比如马季最早是卖书的。李伯祥:对,而且按比例来讲绝大部分还是得说。侯宝林先生经常唱,但每次唱也就几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说。“说”不解决问题,怎么能引领到“唱”上?举个例子,一盘炒菜,有肉有鸡蛋,点点儿盐,来点儿醋,但肉和鸡蛋是主要的,没有这两样儿就是瞎掰。一个演员不能说只能唱,那不叫相声,一上台只唱不说,那是神经病。其实说好是最难的,但人们往往把说给忽略了,这不行。李伯祥:对呀,一个说自己跳高跳得好,跳远跳得好,走道儿趴下了,那不行。走跑蹦跳都得好,走是基础。你看我没上过学,我能举例子。问:说一下您《聊天》这个作品,这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段子,也是您的代表作,这是谁创作的作品?李伯祥:王鸣录。跟我同岁,82了。当时的社会风气是主张实干真干,反对空谈误国,王鸣录先生就写了这么一段作品。主人公一天到晚穷聊,这个那个,天南海北。他一想,这段子谁适合表演呢?李伯祥,一个是嘴快,口齿清楚,第二个,我虽然没上过学,但我是个杂学家。李伯祥:有些东西是我编的,最早他是写了一个框子,像里面关于足球的事儿,还有京剧的事儿是我添进去的。李伯祥:原来就有。段子里说到京剧里有四大名旦,这里面说到“白话诞”,其实写的是荒诞的诞。天津有句话叫,你这人光说不练,是个“白话诞”。段子里说到程砚秋是闺门旦,尚小云是刀马旦,荀慧生是花旦,最后来了个“白话诞”。问:在作品中这个外号是一种讽刺和批评,但放到您这位演员身上就透出观众对您的一种喜爱和亲近。李伯祥:对。后来这个段子我不演了,就好像开车一样,车开到高档80迈之后应该滑行一段,然后再提速,这个段子自始至终80迈,演了一二年我演不了了,太累,没有缓气的时候。李伯祥:对,后来大家又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李快嘴”。但这个段子也算留下了。问:它有典型人物。现在很多段子听着很热闹但大家记不住,里面缺少人物。再说一下您的《看红岩》,其实它是一段歌颂型作品,这类作品难写也难演。李伯祥:这段子不是我写的,是六几年武汉说唱团的人写的,我看了看本子,有些东西我加工改编了一下。这个段子比《聊天》难演,因为它是歌颂型的,同时还要找笑料,我用了一些老段子的方法,还用了一段评书的表演方法。马三立后来把本子要走,演了几次不演了,马老人家当然是大家,但他年龄比我大,气力没有我足,嘴没我快。问:您的表演特别善于调动观众情绪,比如表演小段儿《雇三轮》的时候曾在台上翻跟头,观众都炸堂了。是真翻吗?李伯祥:一直到69岁还说、还摔呢。后来我老伴儿给我下了个命令,不许再翻跟头了,怕我摔着。打去年开始不让我骑自行车了,怕我碰着。问:看到一位五六十岁的演员在台上还这么卖力气表演,甚至还翻跟头,现场观众一方面是心疼,但另一方面肯定也欢迎,您怎么看演员满足观众欣赏需求的尺度问题?李伯祥:观众和演员互相友好,观众对我好,我不能对不起观众,这叫戏德。问:对京津两地的相声风格和当地观众,您有什么评价?李伯祥:从广义上讲,北京的观众也好,天津的观众也好,济南、上海、南京的观众也好,只要表演对路子,都会欢迎你。问:您近年来的演出频率是怎么样的?每年大概演多少场?李伯祥:过去在剧团没退休的时候,一年四季老得演。去年连上电视录像,我演了有20多场。问:对您来说相声舞台意味着什么?总是愿意见见观众是吗?问:您几十年的老搭档杜国芝老师2014年去世,杜老师是您最重要的捧哏。问:对,杜老师要在您快节奏的表演中“逮”住表演的节奏,这方面也挺难的吧?李伯祥:最早的时候他不适应,他追不上我,有个磨合。到后来我们合作36年,太熟了,后来我离开他还别扭。李伯祥:虽然他原来是业余相声演员,但毕竟还是有相声基础,没有基础他没法给我量活,加上我们36年的合作,他和我就能默契配合。他说过,李伯祥不是总快,慢起来比谁都慢,语速慢了,情绪不断。这就叫快而不乱,慢而不断。对于他我也很认可,他这一走我非常难过。问:近年茶馆相声在全国各地兴起,您更让人熟悉的还是相声的剧场时代和电视时代,您如何看待当下相声表演环境的变化?李伯祥:对观众来讲,听茶馆相声更方便,对演员来说也是相声的普及,不过我很少参加茶馆相声演出,我的车轱辘已经转到那边,也没有必要再转回来。问:去年您在相声大赛上当过评委,对于比赛当中年轻相声演员的表现,您有什么看法吗?李伯祥:从宏观上说,参与就是胜利,从微观上说,不细讲了。另外这步棋走得很对,因为2017年5月领导人在一次会上说过这么一句话,外国人到中国来可以听听中国的京剧,听听中国的相声,所以中央电视台这次就搞了这么一场大赛。从具体上说,就是很热闹。请我去,我也很感谢。说到那些年轻演员,他们将来都有出息,都比我强。李伯祥:我持观望态度,我不好做决定。引用孙中山一句话,世界潮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但有些相声的老传统,社会再改变也得保留下来。周围的楼盖200层,天安门还得在当间儿,不可能挪大北窑去。就像法国的铁塔,美国的自由女神,柬埔寨的吴哥窟,绝对不能动。问:您今年周岁已经81岁,至今还活跃在相声舞台上,是对舞台有眷恋,对相声热爱吗?李伯祥:我再举个例子。我60多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我爱人到河北省电视台,电视台给我开了一个记者会,有一位记者问我,李老师您记忆力那么强,这些段子您什么时候才会忘?我说我没法说是85岁还是86岁,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真的百年之后我躺在棺材里,棺材盖还没盖上,有人过来问我说老李你先别走,那个段子怎么说来着?我就告诉他这么说这么说。问完了吗?那位说问完了,我这再走。我举这么个例子是说,不会忘的。我小时候恨相声,别人上学我学相声,后来慢慢感觉出来没有它不行。这是我的饭碗,是我的革命工作,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千万观众喜欢我,我就凭相声啊,所以我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