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花园里的植物学 09 上岸

蓬蓬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上辈子是不是鱼变的。它发现自己很喜欢水，看见水时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蓬蓬头曾经多次尝试与金豆豆交流自己的想法。但是金豆豆除了张嘴吐泡泡以外，并没有别的特别的回应。这让蓬蓬头很疑惑，它不明白是自己表达的想法没有被金豆豆Get到，还是自己无法领会金豆豆特殊的泡泡语言。总之，即便蓬蓬头上辈子真的就是一条鱼，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们俩依然是语言不通的状态。

就连一向相当了解蓬蓬头的孙小美也没有真正领会它的意图。所以每当看到蓬蓬头仰着头朝着鱼缸吠叫的时候，孙小美都会将食指放到嘴唇边，做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对蓬蓬头说：“整个太阳系都是你的了，为什么就不能把欧罗巴星留给金豆豆呢？”

后来，孙小美真的就打印了一个土卫二欧罗巴的照片贴在了金豆豆的鱼缸侧面。蓬蓬头曾经为了这个误会委屈了好久，不过后来就想开了。它准备找个孙小美在身边的机会跟金豆豆好好沟通一次。这样，孙小美就会蹲下来摸它的头，顺便把它头上的毛弄乱，每次孙小美摸它的头的时候，总能更准确的理解它的想法。对，就这么干。

一片大朵大朵的棉花一样的云彩慢慢的遮住太阳，让蓬蓬头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蓬蓬头抬头看看天。也许，今天下午出去跑步的时候可以下点儿雨，蓬蓬头想。

曾经有一次与孙小美出去跑步的时候，突然之间就下雨了。蓬蓬头在那次雨里玩儿的欢脱了，它绕着孙小美跑一阵，又突然转变方向跑向别处，偶尔还在雨地里转圈儿，玩儿一会儿捉尾巴的游戏。孙小美用手遮着额头，一边笑着一边试着引导蓬蓬头往回家的方向跑，直到她自己全身都被淋湿后，才不管不顾的陪着蓬蓬头在雨里疯玩儿起来。

蓬蓬头最喜欢这种棉花糖一样的云彩，因为听孙小美说，这种云彩下雨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喷头一样，一边飘，一边把雨洒下来。蓬蓬头觉得，追着这个巨大的喷头玩儿，一定是狗生最快乐的事情吧。也许今天傍晚它就能真正赶上一次。

棉花糖的影子从蓬蓬头身上慢慢的移开，暖暖的阳光就回到蓬蓬头身上，让它舒服的有点儿想睡觉。这时候蓬蓬头突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浇水的游戏开始了，蓬蓬头瞬间睡意全无，猛地从洒满阳光的垫子上弹起来，朝孙小美冲过去。

抬左脚，很好，再抬右脚，不错。这个猜测孙小美脚步和方向的游戏让蓬蓬头乐此不疲。有的时候，蓬蓬头甚至会有一种虚假的控制感，觉得孙小美其实是自己遥控着走出这样的脚步的。

就在这时候，蓬蓬头发现，孙小美的脚步突然有些凌乱起来，连续两步它都没有猜中。怎么回事儿？蓬蓬头正在纳闷儿的时候，孙小美突然高高扬起浇水的花洒，朝着过道转过来。蓬蓬头这才发现，原来孙小美在用水来驱赶一只蝴蝶。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极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蓬蓬头马上开足马力冲了过去。不过，蓬蓬头并不是去捉蝴蝶的，它的目标是喷向过道的水。

当孙小美注意到蓬蓬头的时候，蓬蓬头已经在跳进花洒的水流中欢快的转圈儿了。起初，孙小美还以为是不小心把水浇到了蓬蓬头的身上，连忙关闭喷头，想去拿条毛巾帮蓬蓬头擦干。然而，在一秒钟之后，当蓬蓬头抖动身体，把浑身的水都向孙小美甩过来时，孙小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于是，喷头被孙小美再度打开，水流猛地向蓬蓬头喷过去，“来吧，你不是想洗澡吗？那就洗个痛快吧。”孙小美笑着说。

此时的孙小美觉得自己正在用花洒痛打落水狗。而蓬蓬头却觉得自己就是一名伟大的射手，可以用抖毛的方式射出成千上万的水珠，如果再有蝴蝶胆敢靠近自己，就直接把它们打下了。而孙小美对蓬蓬头而言，根本不是对手，而是给它补充子弹的后勤员。

孙小美发现用温柔的浇水档完全无法制服喜欢玩儿水的蓬蓬头，干脆把花洒调到了洗车档。蓬蓬头当然不会跟猛烈的水柱硬碰硬，它一转身就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孙小美打赢了这一仗，心满意足地关掉了花洒。这才发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的蓬蓬头已经变成了一个湿漉漉的泥球。孙小美知道，这一仗其实是蓬蓬头赢了，因为她必须伺候这位刚刚改名叫泥球的汪星人洗个澡。

蓬蓬头前爪趴在洗澡盆的边儿上，下巴放在两只前爪上，享受着孙小美的服务。难怪孙小美说过，我们曾经全部都是生活在水里的，无论植物还是动物。洗澡盆里的水让蓬蓬头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很是舒服。真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要爬到岸上来，蓬蓬头想，如果它能在水里呼吸，它一定会更愿意待在水里的。

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从蓬蓬头的脑袋里冒出来。植物！植物是怎么从水里爬出来的？这太神奇了。鱼类可以先进化成青蛙，然后再离开水，但是植物怎么做到这些的呢？

“植物怎么上岸，这曾经是一个植物学家也特别感兴趣的好问题。”孙小美用一条毛巾包住蓬蓬头的脑袋，边擦边说。

“最初生活在水中的植物确实是离不开水的，它们繁殖后代必须要在水中完成，它们也没有一片叶子离得开水，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植物太原始了，根本就没有叶子的概念，它们只不过是身体内拥有叶绿体的一大堆细胞而已。

后来，有两个地方给植物上岸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一个地方是海滩，一个地方是沼泽。在涨潮的时候，那些海水里的藻类植物就会被冲上海滩，总有一些植物，在退潮的时候没办法回到海里去。当然，大部分这些留在海滩上的植物会死掉，但确实有一部分活了下来，并且还进化出一些保持住自身水分的本领来。

沼泽里的植物就更厉害。随着季节的变化，沼泽会干枯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能再次充满水。在这段艰苦的时期，那些原本生活在水中的植物，必须要能够熬过漫长的旱季，才能重新获得水的滋养。”

蓬蓬头瞬间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很是开心。原来不一定要植物自己从水里爬出来才能上岸啊，我怎么没想到，水还可以自己退下去呢。孙小美真的好聪明，蓬蓬头想。

“进化就是这么神奇的事情，不管条件多艰难，只要有人能够活下来，就会慢慢找到应对恶劣条件的办法来。

那些逐步适应干湿交替环境的植物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繁殖更多的后代。它们原本是在水中才能释放出繁殖后代的孢子的，在没有水的陆地上，原来的方法全都不管用了。最初的时候，它们只能等到涨潮的时候或者雨季繁殖，然后再慢慢熬过退潮和旱季。

终于有一天，一个神奇的变化产生了。一颗本来应该分裂变成孢子的细胞突然发生了变异，它没有变成孢子，而是继续分裂不断长高，然后在里面产生大量的孢子。这个变化实在是太神奇了，它一下子把这些水生植物的繁殖能力提高了几百倍。”

听到这里，蓬蓬头觉得自己与孙小美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它似乎根本理解不了刚刚孙小美说的话。它用力摇动着自己的耳朵，试图摆脱毛巾的束缚，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孙小美心领神会，帮蓬蓬头把耳朵从毛巾里露出来，然后继续说：“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比如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鸡蛋。最早的时候，鸡蛋是通过分裂自己来繁殖的。也就是一个鸡蛋变成两个鸡蛋，两个鸡蛋再分裂，就变成四个鸡蛋，就是这样。但是鸡蛋只能在水里才能完成这个过程，没有水就不行了。”

蓬蓬头想象着煮熟后剥掉壳儿的鸡蛋在它的盘子里不断分裂复制的场景，嘴里的口水开始多起来。

“但是，到了陆地上，鸡蛋就不会分裂了，没办法繁殖。怎么办呢？鸡蛋有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自己裂开，然后从里面蹦出一只小鸡来，让小鸡负责生更多的蛋。小鸡生蛋是不受水的限制的。

最早的植物也是这样。它们离开水就繁殖不了了。于是就发明了一个叫做孢子体的东西。这个孢子体就好像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小鸡，孢子体的作用就是产生更多的孢子。而这个过程是不受水的限制的。

再后来的发展就一帆风顺了。那些孢子体为了把孢子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就越长越高。为了能够养活自己，这些孢子体还长出了叶子，为了给叶子输送养分，这些孢子体又长出了管道一样的结构，把养分向上输送上去，后来这个结构变成了植物的茎。最后，为了支撑高大的身体，它们还学会了合成木质素，长成了几十米高的高大植物。

我们现在看到的植物，其实都是原始的藻类植物的孢子体进化来的。如果换成鸡蛋和鸡的例子，就是原本鸡蛋才是生命的主体，但是为了能够产生更多的鸡蛋，鸡蛋进化出鸡这种产蛋的器官，结果到了最后，人们竟然认为有一种生物叫做鸡，而忘记鸡蛋才是它们的本体了。”

蓬蓬头突然觉得自己有哲学家的潜质。阿基米德在洗澡的时候弄明白浮力是咋回事儿。而蓬蓬头则在洗澡的时候，解决了困惑整个世界的先有鸡还是现有蛋的问题。

我真了不起，蓬蓬头得意的想着。

“不过，鸡蛋和鸡例子只是一个形象的比喻而已，这并不是真的。”孙小美补充说，“我只是借着这个例子，让你能够理解植物是怎么从水里跑到陆地上来的而已。”

不过蓬蓬头的脑袋自动过滤了最后这句话。它的脑袋里现在充满的声音是：“我是一名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