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乌桕梢头开梅花

初见桕树,是在合肥的包河公园。时值秋天,微霜初过,远远望去,那树就像是五彩斑斓的一朵云,梢头的叶子殷红如血,外围金子一样明黄,而往树冠中心去,却渐渐淡黄,渐渐碧绿。一棵树上,几种颜色过渡并存,如二月的繁花般艳丽。这样的桕树,把影子映在包河的清波里,树摇影荡,水波粼粼,人在树下,不由得就有了醉意。
  
朋友玲君却说,初冬的乌桕比这更美。于是,初冬里看乌桕,就成了藏在我心底的一个小小梦想。有一次去合肥,恰是立冬之后,我特意去包河。果然,一派苍茫的色调里,那些乌桕燃烧一般,满树火红,西风吹过,赤叶成阵飘飞,小路上铺满红的紫的叶,有的一片叶子上,竟有红有黄有绿,极尽斑斓。彼时包河河水冷碧,游人稀少,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恍然如入梦一般。一直以为,叶之最艳者,莫过于秋日枫树,陆游却说“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若非亲眼所见,恐怕至今,我仍会觉得放翁言辞虚夸。
  
那年在江南,曾见过一棵深冬的老桕,阴沉的天幕下,脱光叶子的树安静地立着,黑黢黢的干遍体纵纹,光秃秃的枝柯苍劲虬曲,如若只是这些,也与北方寻常的槐树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它灰扑扑的枝条间,有无数的、一点一点的这样的白果子,雪一样白,珍珠一样光润,圆圆的,三颗两颗聚成一簇,一丛一丛,就像朵朵即将绽开的白梅花!簇簇桕实,多像一朵一朵的白梅花!
  
严冬,秃树,若梅的桕实,这个画面,在之后的很多年,一直珍藏在我心里。我希望能与那巨大的一株梅再次相逢。我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是我读懂了它的神韵,我把它读成了一株梅。可后来,无意间读到一句前人的诗,“偶见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惭愧良久,桕花如梅,原来它的知己,早就在了,我远不是第一个。
  
桕实的白其实就一层蜡,我剥开看过,里面是黑色的籽。据说这白可以融化了做蜡烛,籽可炸油,做香料。早年,南方的很多小作坊都做桕烛,以草芯或棉绳作捻子,滚上一层层桕蜡,就是一支白烛了。小的时候,晚上停电常会点上一支,在飘忽的微光里看书写字,神游万里时,我也曾想过,这烛是什么制成的?当初不曾料到,牛油之外,梅花一样的桕子也可以为烛。
  
如果说初冬是桕叶的一次盛开,深冬就当为桕实的一次怒放。等天冷一些,再冷一些,等枝头包裹着桕实的硬壳落尽,等一场雨或雪洗净尘埃,我还要去包河看乌桕林,看那些枝头上的白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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