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余山考论/童兆良
撰写《翠屏山考论》以后,就有人提出:慈溪南缘的翠屏山是句余山,那么新编《宁波市志》、《慈溪县志》以及《余姚揽勝》等书都明确写着“四明山又名句余山”该怎么理解?照理说句余山原本就不是四明山,清光绪年间慈溪的乡贤名宿已经有了考证,然而现在的地方志专家又公开向他们叫板,这让一些学者提出质疑也就情理之中了。查阅1977年版《辞海》:“四明山在浙江省宁波市西南,天台山支脉,南北走向,曹娥江、甬江分水岭,主峰在嵊县东北,多松柏、竹林。”再看1999版《辞海》四明山后面真的增加了“一称勾余山”五个字,短短几年,连最权威的工具书也发生了变化,一时令人茫然。本人学识肤浅,也谈不上研究,只是在撰写《翠屏山考论》的过程中,顺便接触了一些四明山、句余山的相关资料,寻源求索得到了一点启示,于是就写这篇《句余山考论》。请大家来评议句余山是不是四明山,以解读者谬误。
翻阅封尘的古代文献,东晋孙绰《天台赋》:“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南朝孔灵符《会稽记》:“天台山旧居五县之余,地五县者:姚、鄞、剡、台、宁也,后割天台而别为四明。”北宋《太平寰宇记》:“四明山二百八十峰,西连上虞,东合慈溪,南接天台,北包翠竭,中峰最高,上有四穴,若开户牖,以通日月之光,故号四明。”句余山见於晋郭璞撰《山海经》:“句余之山无草木多金玉,今在会稽余姚县南,句章县北,故此二县因此为名。”唐房玄龄编《晋书地理志》:“余姚有句余山在南。”从东晋到北宋记载四明山、句余山的历史文献及诗赋还有很多,只记到四明山原属天台山,而没有句余山亦名四明山之说。是否可以得出这样结论:北宋以前四明山与句余山各有记载,互不重名。故此光绪《慈溪县志》一批乡宿考证:“自唐历五代至南宋数百年,后人求其说,不得疑句余山即四明山。”
句余山称四明山最早见於南宋王应麟《七观》:“东有山曰句余,实唯四明是也,但今山於余姚句章皆在南,而郭曰句章北者,指当时故城而言也。”王应麟(1223—1296),鄞县人,淳祐元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经史百家、天文地理均有研究,著作甚丰,是位大名家。他得出的考证和产生的名人效应,造成了以后方志记载各说其词,山地标识方位不一,清雍正《宁波府志》府境图将句余山标在姚江之南即为一例。七百余年来的学术之争,焦点集中围绕《山海经》“句余山在余姚县南,句章县北,”究竟指当时故城而言,还是指当时故境而言。
郭璞逝世距今1800多年前,要想求全责备显然无济于事,单一去理解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谁也说不清楚,只有科学地进行全面分析,才能理顺原委得出正确结论。今以王应麟“故城而言”分析:余姚城东吴将领朱然筑,在姚江北岸龙泉山麓。句章故城春秋时越王勾践筑,在今河姆渡东约四公里城山渡。晋隆安四年,孙恩起兵攻破句章城,经历八百多年历史的古城化为废墟,县城迁至小溪,今鄞县鄞江桥一带。考郭璞生卒在公元276至324年,小溪建城在公元400年,可见郭璞著《山海经》在前,小溪建句章城於后。所以小溪故城无法成为书中的参照物,说明四明山均在余姚故城和句章故城(城山)之南。而郭璞云:“句章县北,”可见王应麟“指当时故城而言”的论点是错误的(可能王应麟指鄞县小溪句章城)。而我们慈溪的先辈认为“句余山自是邑之北山”是正确的。
若以故境而言:据光绪《慈溪县志》记载:“慈溪本名句章,古句章之境,盖南极鄞县之句章乡,北极句余山,今所称北山者是也,东极大浃江,今镇海县城迤西地属焉,西极桐下湖,当与今制。”再看唐以前(指开元二十六年慈溪置县前)余姚县境:据光绪《余姚县志》记载:“四明南列,巨海北汇,东接蛟门,西通曹渡,长江制其区宇,巨浸带其封疆。”又按光绪《慈溪县志·沿革》:“考是乡(鸣鹤)有白洋湖,据《宝庆志》云:唐景龙中余姚令张辟疆修筑,虞氏诸贤史称余姚人者,其遗址多在是乡。”说明今三北一带唐之前曾属余姚县管辖,所以其县境之南和句章县境之北,中间隔着一条西起今石堰客星山、东至灵山保国寺的群山峰峦,正是郭璞所云“二县因此为名”的句余之山。
将句余山、四明山作综合分析。若以山名而论:句余山据《山海经》记载:“余姚县南,句章县北,故此二县因此而名。”四明山按《太平寰宇记》云:“上有四穴,若开户牖,以通日月之光,故号四明。”可见二者山名概念完全不同。
若以地域而论:句余山:“余姚县南,句章县北。”四明山按嘉靖《宁波府志》记载:“由天台山发脉,向东北一百三十里,涌为二百八十峰,中有三十六峰,周围八百里,绵亘本府之奉化、慈溪、鄞县,绍兴之余姚、上虞、嵊县,台州之宁海诸境。”可见二山之地域,句余仅及余姚句章二县,东西绵延百里;而四明地跨三州七县,周围八百余里。所以当今志书所云:“句余山又名四明山”是不确切的。
若以文化底蕴而论:句余山居姚江之北,据近年考古调查,这一带陆续发现鲻山、河姆渡、田螺山、傳家山、童家岙、乌龟山、茂山等许多人类古文化遗址和汉晋窑址,还有数以千计的春秋战国石室墓和汉晋砖室墓,涌现出文种、严子陵、董黯、任奕、阚泽以及虞氏诸贤等一大批著名人物,在郭璞之前早已人烟茂达。按正常推理,古代人是绝对不会漠视这座绵延百里文化底蕴深厚的句余之山,郭璞也决不会将发脉于天台的四明山,理解为“余姚句章二县因此为名”的句余山。四明山以险奇神闻名,汉代成为丹邺子、梅福、刘阮等道家隐士遇仙修炼之地,唐代大批文人墨客如刘长卿、施肩吾、陆龟蒙等陆续来游,留下了许多不朽诗作而声名远播,至南宋已经广溢海宇、名盖句余。届时慈溪置县已经五百多年,县境的变化,后人就抓住“余姚县南”一句话,断章取义,转抄引扎,最后将句余山理解成了四明山。
地名是人们从事各项社会活动不能须臾或离的一种社会现象,是人们长期在社会生活中约定俗成的,它必然要从不同的侧面反映出某一特定地区的地理特征,乃至政治经济文化的历史风貌。虽然非一成变,但也能保留它相对的稳定性和地域性,民国十三年,陈锡昌撰三北吴锦堂《吴公福乡碑记》第一句就是:“吾乡位句余山之阴”即为一例。悠久的历史传承,句余山实属慈溪的山川文脉之宗,专家权威切莫把它轻易割断而另辟新辞,也不要把它任意抛弃而盲目追风。四明山在姚江之南,句余山在姚江之北,请勿移花接木将句余山变成翠屏山,也不能张冠李戴将句余山说成四明山,著书立说更须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