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梁思成林徽因和林洙,我们该还程应铨一个公道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写这个故事,尽管在后台,大家点播过很多次。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尽量用谨慎的态度面对林洙这个名字。因为我知道,人言可畏,做一个后妻,委实是不容易的,何况,她要面对的前任叫林徽因。
神仙眷侣,举世无双。
我只能这样形容梁思成和林徽因了,尽管这八个字已经被用得足够俗气,但没有其他词汇可以替换。哪怕只是遥想一下,也足够我们向往,渴望成为他们的朋友,一如史景迁笔下“我们仿佛听见,他们高朋满座的客厅里,杯底喝尽,连珠的笑声中浮沉着杯盘碰撞响。”
活在这种CP神话的阴影下,需要超人的勇气,也需要足够的豁达。林洙显然拥有前者,但似乎并不具备后者。她企图在梁林中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缝隙,比如那本《梁思成林徽因与我》。我还买过一本《林洙与费正清费慰梅20年书信往来》,结果惨不忍睹,费慰梅的字里行间,仍旧只有林徽因。她操心林徽因留下的笔迹,书信,甚至一张小纸条,但对于林洙,客气而生疏。
林老太太这几年颇为活跃,甚至曾在电视台公开批评过小徽徽:
可是我仍旧不忍心苛责她。毕竟,她陪伴梁思成度过了那么灰色的岁月,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能获得相当的财富与匹配其大师夫人身份的优渥待遇。先是被迫交出了梁思成生前住所新林院8号的一半,后来索性搬出去,多年后才以清华教工身份分到了一室一厅的房子,以资料员身份退休。
当人们讨论梁思成的时候,她的篇幅却是那样有限。仿佛梁思成旁边,注定站着林徽因,而她始终是个局外人。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写下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和梁思成林徽因关系并非那么大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那个人看起来最无足轻重,然而,他承受的痛苦最多。在他去世之前,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在他去世之后,他任由摆布,甚至一度被包装成一个“渣男”。这是我决定写这个故事的最终原因,也是唯一原因。
这个人的资料很少,但他不该被遗忘。
他叫程应铨,梁思成的弟子,林洙的前夫。
程应铨出生于江西南昌,机缘凑巧,我曾经拜访过他的祖屋——汪山土库。
第一次去,居然还是拜“海昏侯”所赐。去年开车去新建大塘看海昏侯墓,结果尚未开放(我查了下,今年十一开放了),途中偶遇一座民宅,当地朋友说,这里是汪山土库,来都来了,看不成海昏侯,看看这个吧。
青砖黛瓦,看着不过如此,一入内,阡陌纵横,如武陵人入桃花源。幸亏朋友为我请了讲解员,这才知道汪山土库不姓“汪”,姓“程”。
这座迄今走过两百年风雨的深宅大院,出了督抚3人、进士4人、举人11人,五品以上官员100余人,名流遍布四海。谁能想到,程家祖先是养鸭为生的农人。
世代耕作如何开启簪缨之路?靠的是读书。
至乐莫过读书,至要莫如教子。
寡智方能习静,寡营方可养心。
——汪山土库楹联
讲解员说,程家家训,子弟不分男女,都要接受教育,即使是佣人的孩子,也要接受三至五年的教育。凡接受教育者,费用都由程家供给。
道光年间,程矞采、程焕采、程楙采三兄弟先后考中进士,分别官至湖广总督、江苏巡抚和安徽巡抚,人称“一门三督抚”。
不过,三兄弟的人生都令人唏嘘。潘后军先生的《府第书香》里记述,程矞采和林则徐同榜录取,是道光年间有名的“救火巡抚”: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他任广东巡抚,修筑虎门炮台;黄河决口,他为漕运总督并署理江苏巡抚;云南叛乱,他为云南巡抚;太平天国起义,道光皇帝调程矞采为湖广总督,他的长子战死,他请求告老还乡,不被批准,他弃印归乡,最终被发配边疆,后虽然被赦,却在归途中病逝。
程焕采见兄长结局如此悲惨,遂以黄杞子汁涂脸,向朝廷报肝病得以全身而退,回到乡里,尽心教育子弟。程楙采则因操劳过度,五十岁出头就在浙江巡抚任上英年早逝。
到了民国时代,程家最出名的是程矞采曾孙程天放,曾经担任过安徽大学、浙江大学和四川大学的校长。另外还有程焕采的曾曾孙程懋筠,他是国民党党歌的作曲者。
程应铨的父亲程懋坤和程懋筠是兄弟,曾经做过河北、江西等地的县长。但我最初知道程应铨,大约还是因为他的兄长程应鏐先生。我从图书馆借阅过他的《南北朝史话》,薄薄一本,非常经看。1938年,程应鏐先生和燕京大学的同学柯华等人去过延安,受到周恩来的接见。五个月之后,他到西南联大历史系借读,和沈从文的关系很好,他1939年的编辑工作,就是沈从文介绍的。
程应鏐在燕京大学
程应铨是程应鏐的弟弟。因为程应鏐的关系,程应铨和沈从文的关系也很好。《沈从文全集》里,有一张沈从文坐在藤椅上的照片,平静地抿着嘴,就出自程应铨之手。
我爸爸出身于江西一个旧官僚家庭,程氏一门清代颇出了几位人物,其中就有一位是监造颐和园的。我叔叔当年受到林徽因与梁思成的赏识,据说也是因为他在城市规划与建筑思想上,很有艺术眼光。而我爸爸学的是中国古代史,尽管读的是燕京大学这样的洋学堂,对西方艺术却完全外行。我第一次听说有个指挥叫托斯卡尼尼,就是在和叔叔聊天的时候,但叔叔对摄影艺术的兴趣似乎更大些。——程怡,父亲、叔叔和那个时代的人--追忆程应铨
如果程怡说的属实,程应铨继承了程家营造的天分,他和吴良镛是大学同班同学,我根据吴良镛的资料,查得程应铨于1944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建筑工程系。毕业时二战尚未结束,程应铨应征去缅甸当了盟军的翻译。
二战结束,程应铨从缅甸到昆明寻找哥哥,程应鏐在昆明天祥中学教书。他听说弟弟之后打算去上海谋职,便介绍了自己曾经的女学生给弟弟认识。该女生全家也要去上海,程应鏐如此安排,是希望弟弟路上有个照应。
这个女学生,便是林洙。
林洙的父亲学的是建筑,当时是铁道部的工程师。程应铨千里送京娘,似乎颇受林洙父亲的青睐。老父亲首肯,两人很快谈起了恋爱。
在上海,程应铨进了海关工作,林洙则准备大学考试。据说她同时考上了圣约翰和金陵女大,但这两所学校都是私立,学费颇贵,她选择了金陵女大,有没有去上,我没有查到。而这时,程应铨的大学同学吴良镛来信,原来,1948年,吴良镛经梁思成推荐去美国深造,清华建筑系空了一个位子,吴良镛便推荐了程应铨(陈占祥之女陈愉庆的说法是沈从文推荐了程)。
林洙爸爸灵机一动,就对女儿说,我给林徽因写一封信,你跟着程应铨一起去清华,说不定可以读先修班。这个先修班有点清华预科的意思,只要第一年各科合格,可以免试入清华,当时只有清华教职工的子女或者亲戚才能享受这个福利。
于是,林洙跟着程应铨北上来到清华园。时逢北平解放,清华没有办先修班。但义薄云天的林徽因还是向林洙伸出了援手,在自己肺结核病情严重的情况下,帮林洙补习英文。林洙最终没能上成清华,她甚至连大学都没有读,很快,因为父亲的来信催促,她和程应铨结婚,并成为清华大学建筑系的秘书。
在当时的环境下,我们能够理解林洙的选择,毕竟,读大学和嫁人对于当时的女学生来讲,似乎后者更为重要。程应铨是清华建筑系的青年才俊,高大帅气,又热爱文艺,是乘龙快婿。但我一直在想,如果林洙能够看到作为一个女性应有的独立,先选择去读金陵女大或者圣约翰,事情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在林洙的叙述中,她认为林徽因之所以愿意帮助自己,是因为父亲的推荐信。但我仔细查了查,她和林徽因并不是亲戚,她的父亲和林徽因交往也甚少,仅仅因为同乡和几面之缘,躺在病床上的林徽因就会帮助林洙补习英文吗?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显然程应铨所起的作用更大,这只要看到程应铨在清华建筑系中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林徽因和梁思成对这位年轻人有多么器重。
程应铨迅速成为清华建筑系的“四大金刚”之一。
程应铨担任了规划教研组的组长,带领一批青年教师,主攻城市规划。陈愉庆在《我的父亲陈占祥》中这样记载程应铨和陈占祥的初次相逢:
父亲第一次与程应铨先生相识于清华新林院的梁家客厅。每到下午茶时,梁思成林徽音夫妇的客厅总是高朋满座。梁先生把程应铨介绍给父亲时说:“这是我们建筑系的四大金刚之一,跟你同行,专门研究城市规划的程应铨。”
父亲说,他左手端着茶杯,伸出右手去跟程先生握手。程应铨却放下茶杯,站起身,微躬下腰,用双手握住父亲的手说:“久闻大名,陈先生。”他只比父亲小几岁,这样毕恭毕敬,让父亲很不好意思。
“都是同辈,这样折煞我也!”父亲连忙放下茶杯,把左手也伸了过去,握住了他的双手,“常听梁公说,你是中大的高材生。”
程应铨说:“哪里,你是中大教授(指前南京中央大学),我不过毕业于中大建筑系而已。”他又指指梁思成夫妇和金岳霖等人说,“在座的都是我的先生,前辈。”
父亲事后和梁先生说:“程应铨很谦和呀。”梁先生大笑说:“那是他很Gentleman(绅士)。应铨是很有个性的人,一身才气,也一身傲骨。他看得上的人,能肝胆相照。不入眼的,多一句话也不说。”
陈占祥对程应铨的印象非常好,这主要体现在:
1、程应铨的语言能力很强。他自学俄语,一连翻译出《城市规划》《苏联城市建设问题》《城市规划与道路交通》《柏林苏联红军纪念碑》,是新中国最早的一批关于城市规划的学术文献。
2、程应铨非常刻苦,到莫斯科访问,他根本顾不上购物,先找旅馆服务员纠正自己的俄语发音。
这样的程应铨,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一点不足为奇。
直接罪行有两条,一条是为“梁陈方案”喊冤。
还有一条是说他在课堂上散布“西方资产阶级的城市规划理论”——程应铨赞同“邻里单位”理论,每一个社区的居民,按照人口多寡规划商业设施和学校配套设备,建立安全和谐的邻里关系,这一规划观念被苏联专家认为“阶级调节论”。
依我看来,大概兼而有之。
而因为程应铨的关系,林洙的系秘书职务很快也被撤销,调为资料室管理员。这时,两人的关系日趋破裂,林洙提出了离婚。
考虑到时代因素,这样的离婚本来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当事人的我们,是无法体会那种压力和痛苦的。但是,很多年之后,当林洙接受《东方瞭望周刊》的采访时,却把离婚原因归咎为程应铨的出轨——
这!就!不!地!道!了!吧!
林洙所说程应铨的女朋友确实是存在的,但应该出现在好几年之后。
按照程怡的回忆,女朋友出现在1966年:
“叔叔在我们家住了几天,有一天我们家还来了一位高高的漂亮的年轻女士,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叔叔的学生,上海人,叔叔的女朋友。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听到爸爸和叔叔在书房谈话,爸爸跟叔叔说,应该多为人家女孩子着想,她那么年轻,和你在一起会有很大的压力,你们还是保持友谊吧。”
按陈占祥的女儿陈愉庆的回忆,1963年,程应铨给陈占祥夫妇看了女朋友的照片:
在程叔叔自己保留的作品中,我们看到许多照片里都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大哥衍庆清华建筑系同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暑假里大哥接我和弟弟去清华小住时,见过这个窈窕婀娜、笑容若桃花映水的上海姑娘。
母亲指着照片上的姑娘,看了程叔叔一眼,笑道:“进展顺利吗?”
程叔叔丝毫不否认,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常约会。照照相、逛逛街、吃吃饭,也很亲密。至于结果如何,像你说的,随缘吧。”
按照这一说法,程应铨的女朋友是陈占祥之子陈衍庆的同班同学。陈衍庆是1956年考入清华的,那么这个女朋友最早和程应铨相识,应该也是在1956年末。1957年5月开始,程应铨就因为“梁陈方案”抱不平而被批判,进而打为右派,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他是否可能和这个姑娘展开婚恋呢?
而按照陈占祥夫人的看法,“应铨可能是想赌一口气,非要找一个年轻漂亮、比前妻强的女人。”只要体会一下这句话的语气就可以知道,程应铨和这位上海姑娘的相爱显然是在离异之后。
更为靠谱的论据,实际上来自林洙自己的《梁思成林徽因与我》:
这本书的出版时间是2004年,接受《东方瞭望周刊》的访问则是2013年,为何过去九年,林女士的说法就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耐人寻味的是,在《梁思成林徽因与我》一书中,梁思成还询问过林洙,和程应铨离婚,除了政治因素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林洙的回答是,觉得程应铨不够真诚,而论据则如下:
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一论据是否成立,如果程应铨真的和其他人有了婚外恋,林洙这时候和梁思成坦白,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毕竟,程应铨成为右派,是受梁思成的牵连,梁思成在政治上一定是同情程应铨的。
更何况,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梁思成正打算和林洙表白(第二天就给她写了表白信)。林洙却没有在这时候说出程应铨和女学生的事情,而是絮絮叨叨一堆她另外有追求者打算为了自己而离婚,这完全不合情理。
只能说明,《东方瞭望周刊》里的林洙,恐怕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出实话,至少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之所以要讲这么一大堆,是因为对于程应铨来说,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妻子的背叛只是他痛苦的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三年后,前妻再婚,结婚对象是他的老师梁思成。连久不交际的沈从文都听到了消息:
听说应铨离了婚,还有两个孩子,爱人已和我们一个最熟的人结了婚。他的工作怎么样?生活情形怎么样?如还在京,告他什么时候来我家谈谈如何?
——沈从文,1962年10月15日致程应鏐
梁思成和林洙的结合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张奚若从此不与梁思成来往,刘敦桢则给梁思成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四个字:“多此一举”。
除了和我们吃瓜群众一样有“房子塌了”的惊愕,当然也有为程应铨不平的成分。更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在林洙要嫁给梁思成之前,系里曾经找程应铨谈话,问两人是否能复婚。程应铨回答:
“没有。我又不是武瞾的太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系里为什么要找程应铨谈话,要么是希望程应铨愿意复婚,那么系里可以帮忙做工作。要么是防止程应铨有想要复婚的念头,使得这件事愈发令人难堪。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只能让程应铨更受侮辱。
梁思成和林洙再婚之后,有一件逸闻。沈从文说,文革前开政协会议,会后政协委员们可以优惠价买当时算是高档生活用品的高压锅,他和林巧稚都买了,梁思成却没有登记。林巧稚就调侃说:“现在梁公的钱自己作不得主了,得回去请示新夫人。”
沈从文对此评价:“林洙就是爱钱。”
沈从文的评价当然有些主观,但也并非空穴来风。1963年,林洙曾经被卷入一宗清华图书馆贪污案,对此,梁思成表示:“系里对林洙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有很多证据,如果林洙坦白贪污我可以帮林洙赔偿,如果林洙不承认但最终调查结果证明其贪污,那么我跟林洙就完了。”
这个事件,林洙在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讲过:
这件事最终的结论是:“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林洙一定贪污。”
我并不想要就林洙的问题再纠缠下去,对于我而言,讲完程应铨的故事是我的唯一目的。
程应铨在“文革”初期没有受到过多的关注,他甚至短暂成了不被人注意的“逍遥派”——毕竟,清华园里的“大老虎”是如此之多。程应鏐的妻弟李宗津(就是他画的林徽因画像被林洙从客厅取走,从而招致梁再冰的愤怒)去清华游泳池游泳,经常会看到程应铨的身影,“都知道叔叔游得很好”(程怡语)。
两年后,1968年,轰轰烈烈的清华百日大武斗之后,工宣队进驻高校,“清理阶级队伍”厄运来了。
“人人排队、层层摸底”之下,程应铨的缅甸从军经历很快被作为重点要求审查。这样的审查,穆旦也经历过,细细密密的碎刀子割肉,令人惶恐。陈愉庆回忆,他曾经来找过陈占祥,把一些他拍的照片还回来,让陈占祥夫妇处理。
这似乎是程应铨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细节。
1968年12月13日,他再次来到了已经结冰的清华游泳池,穿着他去波兰出差时买的西装。而后,这个有着出色游泳水平的人投入水中,让自己永远沉溺在一池碧波之中。
消息在一个月之后传到哥哥程应鏐那里,程怡说,程应鏐在黑夜里坐了许久,最后说了一句话:
他真是不负责任。
这句话,当然是为了留下的两个孩子所说,尽管那两个孩子已经被林洙改姓“林”。
2019年,当我在汪家土库参观时,忽然明白了程应铨的做法。讲解员告诉我,程家养了许多孔雀,因为程矞采觉得自己在朝廷没有根基,如果为奸臣所害,便打算吞服孔雀胆自尽,换一个体面的死法。
体面,他所求的不过这两个字。
活着的时候不能体面,至少死可以,所以,会穿那身平时舍不得穿的西装。
那位一直和他保持恋爱关系的上海姑娘,我找寻了很久她的下落,但未果。据说,系里曾经逼迫她和程应铨分手,否则就将“不落实分配”,她倔强地拒绝,最终去了云南。
总算,还有一点温暖,留给程应铨。
今天是2020年12月13日,程应铨投水距今52年了。逝者已矣,至少我们应该对他公平一点。
1、程怡,父亲、叔叔和那个时代的人--追忆程应铨,书城,2004-08-15
2、陈愉庆,多少往事烟雨中--我的父亲陈占祥,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3、林洙,梁思成林徽因与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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