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第137篇:不求甚解与咬文嚼字

2020年第137篇:不求甚解与咬文嚼字

中山市教研室/郭跃辉

《语文学习》2020年第10期发表了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陈恒舒的一篇随笔《想起了<不求甚解>》。《不求甚解》是马南邨也就是邓拓的一篇文艺随笔,我上学的时候就学过,不过内容已经淡忘了。后来这篇文章选入了统编教材九年级下册,我也没有格外关注过。陈恒舒这篇随笔的着意点在“二是说明读书的方法,不要固执一点,咬文嚼字,而要前后贯通,了解大意”这句话。将这篇随笔与前面蒋兴超老师那篇文章对照阅读,立刻会有新的发现。

我对本市初中语文教学的基本判断是:知识含量多而思维含量少。教师在教学过程中最下功夫的是各种语文知识,而且多以静态的事实性知识和概念性知识为主。作者提到一种现象:学生手里教材的文言文部分写得密密麻麻,不仅页边留白,甚至连行与行的夹缝中都写满了字,满到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文。这在教学中叫“做笔记”,教师鼓励学生做笔记、做批注,甚至还会检查评比。不能说这种学习方式毫无用处,毕竟笔记上的内容在考试范围内,也是语文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想说的是:仅仅关注语文知识的理解与积累,对于语文学习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文言词汇的理解是理解整篇文章的基础,但理解整篇文章绝对不能止步于字词的理解。我曾经听过一节《陈太丘与友期行》的文言文教学课,教师花了半节课的时间让学生读书读透课文,这一点无可厚非。接下来就是解释文中的重点实词和虚词,学生记在课文上,并且当堂反复记诵。这一点也无可厚非。接着就是分析陈太丘、友人和元方的形象,这个重要环节前后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最后就是对学生进行价值观教育。我想,这样的文言文教学一定是低效的,因为学生对知识只有记忆没有理解,更没有分析、综合、运用、批判等。按照布卢姆的认知过程分类学的观点,本节课基本上是在“识记”和“理解”的层面上徘徊,而且“理解”的内容还要更少一些。教师教了不少文言文的基础性知识,课堂也热热闹闹,小组有合作,学生有发言,但最大的遗憾就是学生的思维没有调动起来。课堂上就是跟着老师的脚步,对课文没有自己的理解,当然,教师也没有给出学生自主理解课文的方法和路径。试想,学生初中三年都是在这样的课堂中度过,思维能力得不到提升,对文章的理解永远停留在较浅的层次上,在考场上碰到新的阅读文本,怎么可能会有全面透彻的把握呢?如果是这样,学生的中考语文成绩又如何能指望得到提升呢?

作者还提到了一些例子,例如有老师问“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中的“之”是什么意思?“甚异之”是“认为它很奇怪”还是“感到很奇怪”?“不复出焉”中的“焉”是代词还是语气词?“处处志之”中的“志”是不是一词多义?这些原本可以一带而过的点,却在课堂上大行其道。教师不愿意教,但考试要考,于是不得不教。这恰恰说明,我们对文言文的评价和教学都出了问题。今年中考试题,有两个地方的文言实词的测评就有很新意,也很有导向性。其中一个是长沙市的中考试题,文言实词试题是选择题,一共设置了四个选项,但试题不再是请学生判断字词的解释是否正确,而是在此基础上又推进了一步,即结合字典义的选择、常用成语、上下文、以前学过的词等方法,对文言实词进行判断。这种考查方式就比考查学生死记硬背实词的意思有进步。当然,有的省市没有采用这种命题方式,还是考查学生的识记能力,但所占比重毕竟较小。文言文的教学,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学生“理解”和“分析”能力的培养上,而这两种能力的培养,也是有助于识记能力培养的。

与“不求甚解”相对的,则是“咬文嚼字”。朱光潜有一篇文艺论文,谈的就是咬文嚼字的问题。不过此处的咬文嚼字,不是贬义词,而是对文言文的“炼字炼句处”“章法考究处”进行着重理解。陈恒舒举的例子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一文中的惠子的“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一句中的“矣”字,可能一般老师不会关注这个字,因为本身就是一个句末语气词,似乎值得探究的成分不多,而且也不是考试的重点。实际上,这个句末语气词写出了惠子自以为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情态。教师可以请学生反复朗读这句话,甚至可以想象惠子那种“得理”的神态与动作,更能体会到“矣”字的表达效果。此外,像《桃花源记》中的全称副词,也很有意思,例如“皆”“咸”“俱”“并”等,对这些词的理解就不能仅仅停留在“全称副词,都”等语法意义的理解上,而是要透过这些字词,去把握桃花源中人的形象以及作者的写作意图。这些表示“都”的字,恰恰从一个侧面写出了桃源中人心意相通、行动一致、生活和谐的心理特征与生活场景。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与此有相似之处,文中多次出现“莫不”这个双重否定表示肯定的副词,也是意在表明边城人的生活安定、心灵相通。再比如《陈太丘与友期行》中的人物形象的分析判断,有教师和学生认为友人就是一个粗俗无礼的人,这就没有对友人的形象进行全面分析。如果友人真的就是一个不讲信用、粗俗无礼的人,又如何能够成为陈太丘的朋友呢?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友人定然不是一无是处的。而他脱口而出的“非人也”并非道德品质上的缺陷,而是对“相委而去”的不满。这就需要师生仔细品味“委”字的含义和作用,“委”是“被抛弃,被丢弃”的意思,可见友人是不能接受被抛弃的感觉,情急之下才说出了过头的话,而当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后,他马上“下车引之”,目的就是想向元方道歉,可惜元方毕竟是孩子,没有给友人这样的机会。试想,教师如果仅仅让学生识记、背诵“委”“引”的意思,考试时做对一道3分的选择题,而没有通过这两个词激发学生的思维,撬动学生对文本的理解,这个教学环节的效率就会大打折扣了。这也说明,对文言文的“咬文嚼字”要“咬”到关键处,既不能“无从下口”,也不能“乱咬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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