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笛丨希望
有件事过去20多年了,却经久难忘。
那是25年前的大年三十。
那天,下了三天的小雪虽然已停了将近一天,但天上的黑云仍象被冻凝固了似的,稳稳且久久地罩在天空,毫无散去迹象。天寒地冻,处处冰天雪地,路上街上车辆行人少之又少。
当时我住在矿井附近建矿初期所盖的旧平房里,甚是简陋,本想在这过年之际为家里添置点什么,好使家中增加些节日新气象,可天公不作美,眼看过了今夜就是新年,仍是天寒路滑,出门极不便,只好遗憾地作罢。
除夕的炮仗已零乱的爆响起来,没曾想在这嘭……啪……嘭……啪……的爆竹声中竟夹杂有断断续续、颤颤巍巍的叫卖声:“谁……买沙……发……”
我拉开院门,见一位瘦小的农民模样的男子,拉着一辆装有灰色家具的架子车从胡同口走来,一步一个趔趄,每走一步,小心的程度轻了都可能会随时滑到。我过去帮他扶车,随口问道:“师傅,你这沙发多少钱一套?”
那时流行一种灰麻袋布包式低座沙发。他的这种沙发一准是在郊区那种临时简易加工厂做的,当属档次最低的一种了。
“本来卖一百八十块钱一套哩,天这么冷,你说给多少钱吧,只要不赔本就卖给你。”他说着停下车子,说完话用嘴不停地呵手。
说实在话,他这沙发在市场上也就值个一百二三十块钱。不过我是木匠出身,如此恶劣的天气,无疑心有恻隐,不忍过分刹价。我说:“老大哥,给你一百五十块,咋样?”
他想都没想,连声说:“中啊,中啊,中啊!给你吧,我真跑不动了,赚不了几个钱,就给你了。”说着就解开了捆绑的绳索。
说话间便缷下来搬进我家院子里。他问我摆在哪儿,我说先进屋喝口开水暖和暖和再卸吧。我倒了一茶缸开水递过去。他感激地接过,唏溜唏溜喝了几口,捧杯子的手也暖热了,便开始打量我的屋子。见墙上挂有两幅大地图,狭窄的客厅里摆有一架书柜,一个带书架的写字台,处处堆着书报杂志,突然有些好感地说:“老弟,看来你是个读书人啊,是个做学问人吧?做学问好啊。做学问好!”
我说:“一个下井矿工,也算不上什么做学问人。不过是总好买几本书,有空就读一些,好打发日子。”
“不不不,看样子你不像是闲读书打发日子的人。嗯,读书好,读书好,还是读书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读书好”,我不知怎么回答,便问些家常来。
我问他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他说挣的钱也不过仨核桃俩枣的,一个月三四百块钱。我说干几年也好把家的瓦房盖高点,他说盖啥房子呀,即使能攒俩钱,我也不去盖什么瓦房。
我说那你有钱了干啥?他说我无论如何要把俩孩儿供应出来,得上出学来。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知道呀,在农村,只有读书才是出路,祖祖辈辈,不管哪一家,只要他家没有读书人,那他家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要想活得被人看得起,那这个人家就非地有读书人出头不可。
他说的“读书人”,可理解为上高等学府,读出个科班大学生来。但基本意思仍然是勤奋读书,刻苦学习,有所作为,活得体面风光。
这是一位来自农村的、在当今来说算最低下的打工的手艺人,所说的这番话在我的心头引起了极大的震撼。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说出的话虽然朴素,但有时可能比一个大学者所讲的道理还深刻,还有教育意义,更能启发人。
后来我常常想,没条件读书的人,是如此的把人生的希望寄予读书;而我们有条件读书的人,倘不去勤奋读书,该是多么悲哀的事啊!书,终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尽管我并不十分赞成儒家祖师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论调,但绝不能不承认“只有读书才最有希望成才,才能往‘高处’走”的基本道理啊!
自那以后我常常拿这次对话来自励,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撂下书本,最好也别扔掉手中的笔。
因为人往往有很强的惰性,许多先前很聪明很勤奋的人,一旦丢下书本和笔杆,往往会一辈子就此打住,再也拾不起来。农民“老大哥”那番话,对我后来的路子有着很大的警示作用,否则,说不定我的《人在旅途》、《借题发挥》这两三文学著作部就会丢在“半路上”了,更谈不上影响出一个嗜书如命、刻苦努力的儿子了。
作 者 简 介
舞笛,本名蔡全胜,大学文化,祖籍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长期工作于煤矿企业,高级企业培训师,系河南省作家协会和中国煤矿作协会员,中国平煤神马集团文艺创作协会副秘书长。曾在报刊上用本名和舞笛、狄湖龙等多个笔名发表文学、新闻及理论作品,出版有《人在旅途》、《借题发挥》等三部文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