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伯父》王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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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20年12月5日凌晨5:00时，伯父在景谷县辞世，享年86岁。听到消息，黯然神伤。想回家奔丧，堂哥说不必了，火化后就葬在景谷县的公墓里，与孩子的外公、舅公为伴。沉吟良久，找出以前写下的部分稿件，重新修改定稿，以此诗告慰伯父。
——题记
一
回到老家
见到八十多岁的伯父
戴一顶破了几个洞的鸭舌帽
穿一身陈旧的中山装
裤裆的纽扣脱落剩一枚
裤管遮不住枯瘦的小腿
瞎了一只眼
聋了一只耳的伯父
背着一小捆柴火
伛偻着腰
拄一根泛黄的竹棒
喘着粗气流着汗
颤颤挨挨地回来
我急忙帮他卸柴火
看见我
满脸皱纹施展开来
喃喃说
啊道你回来了
二
晚上说起伯父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对我讲
你伯父着实可怜
你堂哥举家搬走之后
十多年才回过三次家
一次是你伯父病得要死
一次是宗族里的老人辞世
另一次
有人买你伯父家的地
那片地卖了三万元钱
你堂哥才给老人三百元
三
父亲对我讲
你堂哥离开老家十多年
很少打回电话问候老人
更没有给老人寄过钱
父子俩都是铁石心肠
你伯父天生就是一匹独狼
年轻时不要亲人不要家
丢下你的两个老祖和你奶奶
说是响应国家号召
去修成昆铁路
你奶奶抬起小脚去撵
他假装听不见
你奶奶的哭叫声
你奶奶停下脚步
他也停下脚步
你奶奶奋力追赶
他跑出你奶奶的视线
去了数年
因病被遣送回家
当时你的两个老祖已经辞世
是你的奶奶到处求医问药
把你伯父从阎王殿里夺回
如今他越老越吝啬
哪怕苍蝇蚊子
抬走他丁点东西
他也要提着杆子
把东西追回
四
母亲对我讲
你伯父着实可怜
你伯母生下你堂哥
因为大出血
不到两个月便辞世
你奶奶抱着那丁点血肉
东家讨米西家讨奶
终于保住你堂哥的命
你伯父与你奶奶
为了这个奶干儿
历尽千般苦受过万般罪
终于把你堂拉扯长大
亲友为你伯父说媒
你伯父就是不肯再续弦
五
堂哥比我大三岁
他长大成人的时候
奶奶已经辞世
在我读高中时
伯父为堂哥娶亲成家
伯父的眼里
盈满幸福的热泪
谁能料到
不久之后
父子俩常常闹矛盾
大声争吵摔碗摔筷
成了家常便饭
有一次打得头破血流
提着尖刀你追我赶
堂哥实在忍受不了
携着妻子儿女远走他乡
发誓老爹不死他不回家
伯父不在乎
儿子离家后的孤苦
他甘愿一个人扛
六
父亲对我讲
白眼狼生下白眼狼实属正常
别看你堂哥人模狗样
对父亲绝对没有好心肠
孙子辈如今长大成人
居然不来看望爷爷一眼
那一次你伯父病得要死
若不是你妹妹精心医治
他的骨头早已腐朽
你堂哥匆匆回来匆匆离去
根本不把
老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七
伯父从来不提及
他那唯一的儿子
更不提及
两个孙子一个孙女
伯父没有交心的朋友
伯父没有
嘘寒问暖的家人
伯父是一头孤独的狼
在他病魔缠身的时候
我父母放下多年的恩怨
为他端水送饭
我的姐姐和妹妹
寻医问药精心侍候
八
伯父比百年老屋更苍老
阴暗潮湿腐气沉沉
伯父背回的柴火
堆满整整两个房间
舍不得用电做饭
小火塘的炊烟塞满家园
伯父养的鸡
比伯父还精瘦
它们恶狠狠
赶走我母亲养的鸡
尽情享用
我母亲撒下的食物
伯父把庄稼
当作儿孙来伺候
他栽种的玉米
比胳膊还要粗
他栽种的麦子
比稻谷还饱满
不留到快生虫
伯父舍不得卖
伯父不愿把粮食
卖给我父母
就算多给他钱
他也认为
是我父母占了他便宜
或者的一种屈辱
九
尚未衰老时的伯父
酒酣耳热之际发酒疯
痛骂这个不对那个不是
自诩为读书人
天上的事情他知道一半
地上的事情他完全明白
伯父也常常骂自己
怪只怪自己的前生
作下太多的罪孽
落得今生
找不到一件顺心事
落得今生儿孙来讨债
十
伯父曾经对我讲
种下哪种因
必然获得哪种果
既然前生作孽太多
今世必须承受报应
历尽今生的苦
换得来生的福
你父亲的臭脾气
正是兄弟反目的原由
刀子嘴豆腐心
只是功过抵消一场空
哪里有功德荫蔽子孙
山中的树木有高有低
世上的人儿有贵有贱
今生今世历尽苦难
正好偿还前生的罪孽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何必为儿孙做家奴
十一
已经衰老的伯父
在赶集的日子
天不亮就起床
拄着竹棒走二里路
坐在街上拉坨坨的赌钱场
独眼目光炯炯
精心计算
然后小心翼翼地押钱
伯父坐在墙角处晒太阳
浑身散发的腥臭味
扩散在他的周围
别人捏着鼻子
从他身边走过
他兴奋得开怀大笑
笑世人分不清
什么是臭什么是香
伯父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
伯父的一生是孤独的一生
伯父的一生是可笑的一生
伯父的一生是可怜的一生
伯父说
只要老子活着
世间就有怜悯的泪水
世间就有不屑的眼神
这亦是一种赎罪
十二
八十二岁那年
伯父终于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堂哥夫妇双双回家
劝老夫去安享晚年
伯父不愿去
夫妻硬生生
把伯父绑架到景谷县
从此传来的消息
总是让我父母心安
说伯父依旧硬朗
说伯父
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如今
传来伯父辞世的消息
电话里看得见
我父亲黯然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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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王成道，笔名：老道。汉族，男。53岁。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从教30年，酷爱文学，喜欢诗歌。教书育人之余，创作诗稿一千五百余首，有部分作品在《红河日报》、《红河侨乡教育》、《西狐文学》、《中国青年网》、《中国诗歌阵线》、《大西北诗人》、《红河谷》、《况味如歌》、《当代精英文学》等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在平凡中探索不平凡是老道的座右铭。王成道的通讯地址：云南省红河州红河县浪堤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