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磨难

本文作者:范天云


父爱

如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盛开的桃花

又是一年清明节,回忆起有着悲惨命运仙逝久远的父亲,随着岁月的流逝倍感心酸。伤感悲凉的心痛,伴随着千愁万绪涌上了心头。清明时节,想起了我那含辛茹苦的父亲,思绪万千。父子情深,曾经那一幕幕舔犊情深的画面涌现在脑际......

每当午夜梦回,万籁俱静,总有一张慈祥的面孔在我脑海中浮现,使我久久不能入睡。父亲在人世间仅活了六十六岁,到如今已仙逝二十四年。那个爱我疼我的人永远不可能再现,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呼唤我的亲爹,给我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

父亲是个勤劳朴实、和蔼可亲的老人。读过私塾能写会算的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为人要诚信正直谦虚。还常常告诫我们:“依力本瞪讲诚信,勤劳实干过光景。”要堂堂正正做人,要认认真真办事,要实实在在为人,要清清白白做官。

父亲的一生非常平淡,而又充满艰辛。

三代合影(右一是作者父亲,左一是作者,怀中是作者女儿,后面是作者儿子)

父亲是我们范家的长子长孙,他的童年时光还算幸运。一九三零年出生的父亲,他是范家的第一个男丁,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爷爷奶奶,父母双亲,还有叔叔大爷姑姑婶婶,都在看着他长大。父亲生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边远偏僻的塞外农村,一家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塞外山村,虽说贫穷,但也吃穿不愁,父亲在无忧无虑中步入了少年。

青年是父亲最美好幸福的时光,但也受尽了人生的艰辛与磨难。一九五一年,二十一岁的父亲结婚成家,次年生下我的姐姐,她几个月后就夭折了。我于一九五三年八月出生,父母抚养我健康地成长。年轻力壮的父亲,积极参加祖国的建设。他被招收为包头的建设者,鹿城的荒漠,基建的苦累,玉米窝头,日夜奋战,都没有压垮父亲的脊梁。但家庭的牵挂,母亲的病痛,使得父亲只好放弃当工人的奢望,回到农村种庄稼糊口养家。为了拉扯我们兄妹仨,父亲就像耕种的老黄牛,春种秋收抚儿女,肩挑风雨熬日头。

在五六十年代那个物质非常匮乏的时期,只要有一星半点好吃的东西父母亲都会留给我们。在那段经济困难时期,父母亲拼搏大跃进,劳动显身手。夫妻抚养儿女,家穷苦累也温暖;耕种土地收获庄稼,参加集体生产劳动,父母亲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谁知好景不长,一九六一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变得郁郁寡欢。那时我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妹妹六岁,弟弟只有两岁多。

好在我的奶奶五十多岁,只好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兄妹仨。由于家庭的拖累,父亲孤独地生活着。抚养儿女,再未娶妻成家。

日月穿梭,时光飞逝。父亲在农村人民公社拼搏奋斗了大半辈子。春天,他和表兄弟段志忠用麻捻串绳索,是生产队的能工巧匠,紧接着整修农具提耧下种,播下庄户人希望的麦种;夏天,他头顶烈日,赶着牛犋深耕着大集体的土地;秋天,他随众社员挥镰收割,紧接着秋翻地拉个子,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与机会;冬天,碾打完生产队的庄稼,他又成了喂养牲畜的饲养员。夜晚,父亲住在大集体的队房内,误不了半夜五更起来添草喂料。我曾多次相随着父亲,在生产队的队房内睡觉。还有机会翻看生产队订阅的《党的教育》农村版,从中学到了不少党建教育的知识。

曾记得,生产队一头小毛驴生下不久,母驴就死了。断奶的小毛驴,眼看就无法生存。我奶奶得知后,让父亲将小毛驴弄回家。奶奶硬是用一口口小米汤和馒头片,将小毛驴喂养大。生产队为了表彰我奶奶喂养断奶小毛驴的功绩,就将这头小毛驴划归成我们家的家畜。后来这头小母驴长大配种,竟然给我们家下了两头骡驹。一头骡驹卖了,给我叔叔娶媳妇。后来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另一头骡驹和毛驴被工商部门没收充公。曾记得,父亲用灵巧的双手,给我和叔叔刻制木头小手枪,还有四五尺长的木头大步枪,像模像样的木头枪,吸引着同年尔岁的小伙伴。曾记得,夏秋季,父亲用树林中红荆条,给大集体饲养院编篮筐,劳心费时给村里的乡亲们编笊篱。曾记得,四兴庄大队农业学大寨,在大海滩修建扬水站。集中全大队的男女青年一百多人,开挖泥土砂石修建防渗渠。我父亲与表兄弟段志忠,还有他的叔父范长命负责垒砌石头防渗渠。三米宽二米高五百米长的防渗渠,父亲和其他垒石头的社员,硬是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垒砌成笔直的防渗渠。只见搬石头的壮年后生累得腰酸背疼,磨乱了一双双两层线手套。垒石头的能工巧匠,个个手背都砸满了血泡。一双线手套,三两个钟头就磨得风搁乱碎。磨起的血茧刚凝固又碰破,僵硬的十个指头难以弯曲。防渗渠在一米米的延伸,祖父辈们在一天天的坚韧拼争。他们虽然没有惊天动地骄人的业绩,却为农业学大寨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人需谨记他们的功绩!

凄苦与悲愁伴随着父亲的一生,他心里思谋的是爹妈,考虑的是兄弟,抚养的是儿女,唯独没有为自己着想。贫穷的家庭,孩子的拖累,致使我的父亲三十多岁,就没有再婚娶妻的奢望。

父亲操劳大半辈子,将年老体弱驾鹤西游的父母,安葬送到了祖坟,为两个兄弟忙揽娶过了媳妇,抛闹着帮扶儿女的生活。

刚过花甲之年的父亲病了,肺心病折磨得父亲张嘴出气。流逝的岁月,超负的劳累,使得父亲从身体强健的汉子消瘦成骨瘦如柴的老头。父亲整日整夜地喘息咳嗽,蜷缩着身躯,胸前顶靠着枕头喘气,他趴在炕沿撅着腚,气流在喉咙间艰难地流动,他拼力咳出粘稠带血丝的浓痰。他只能坐靠着枕头,斜倚背靠着被垛睡。父亲吃着治肺心病药,他用血肉之躯跟病魔抗争。虽受病痛折磨,他仍然关爱着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他指着一些水果罐头,让我给二儿的小女雪敏送去。我求医问药,给苟延残喘的父亲输液打针。无奈,父亲年老体弱,病入膏肓。医生对我说:“你父亲的病,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你抓紧时间筹备后事吧!”

弥留之际,父亲对我什么也没说。也许是不想过多地思考儿女的烦心事;也许是对我这个不孝之子不报任何希望;也许是在临终前气喘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也许是儿女均已成家立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一个叔叔,他思谋着说了也不顶用,他那个不成气候的兄弟,享福受罪自找的,日子过得好坏听天由命吧!

一九九六年三月初九,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苍天啊,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大地啊,你为什么如此不长眼?为什么要折磨这个善良的老人!弥留之际,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得咬牙颤抖,我内心被那种无能为力的伤痛煎熬着。失去方知珍惜!阴阳两隔,骨肉分离,才体会到血脉亲情是那样难以割舍,面对死亡是那样无奈......

如果思念和泪水能够凝聚成一条通天的梯子,父亲,儿子真想再去看看您病重的身体,和您心平气和地唠几句家常!这些都是不孝之子的热切期盼!

亲爱的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希望那儿没有病痛的折磨!希望那儿有母亲的陪伴!希望您一切安好!还有,希望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我的梦里走一走,诉说一遍这二十多年的眺望!

如今,我看着父亲的遗像,想起他悲愤凄苦的一生,想起自己的勉强敬孝寻医问药的桩桩件件,悲从中来,泪水滂沱。

子欲孝而亲不在,父亲仙逝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痛和遗憾呵!我的父亲,为了子女的幸福,辛苦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留下的是儿女的悲痛和无尽的怀念!

岁月风雨沧桑,我与父亲阴阳相隔二十四年。“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才真正读懂了父亲,父亲就是那承载风雨和苦难的大山。父爱如山,这是千百年来所有儿女的共识。父亲的身躯,犹如高山般伟岸,脚踏大地撑起天,是那样的经天纬地。父亲担当了继往开来的重任,孝敬父母,抚养儿女,唯独不考虑自己。父亲忍辱负重度过一年年春夏秋冬,父亲披荆斩棘跨越一轮轮风霜雪雨。父亲的额头镌刻着庄稼汉风雨沧桑的皱纹,父亲的鬓角彰显着硬汉子宁折不弯的骨气。岁月的年轮,留下了父亲拼搏奋斗一生深深的车辙印。人生的悲欢,传唱着父亲忙碌苦度光景凄惨的悲苦声。没有金戈铁马的战场厮杀,庄稼汉论什么劳苦功高?没有守疆扩土的抵死拼争,受苦人讲什么耀祖光宗?父亲病危时,深邃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人世间,难以闭合的嘴唇,僵硬地叮嘱着含糊不清的嘱托!父亲撒手时,颤抖的双手,慢腾腾抚摸着儿和女,骨瘦嶙峋的面颊,凄苦地扫视着跪倒病榻的儿孙!父亲驾鹤西游,化作缕缕青烟,腾飞在欢乐自在无忧无虑的天堂。大山未倒,人生尚有归途。父亲去了,儿孙家在何方?孤独与茫然将会陪伴我继续前行,企盼与思念将会鞭策我走出阴影.....

父亲慈祥的身影,魂牵梦绕在我心头:

他摇摆过队里的耧,他牵过那耕地的牛,撑起咱家里的三道梁,身板压折他也不颤抖!勤俭持家度过穷和苦,耕耘护院顶过风和雪。掌上的茧花摞茧花,十指的裂口哇套裂口!

擦过我脸上的泪,拉过我幼小的手,托起我头顶的一片天,身板压折他也不颤抖!扶我跨过坎和沟,送我走上人生路。掌上的茧花摞茧花,十指的裂口哇套裂口!

啊!父亲的手是最美的手,我永远铭记在心头。啊!父亲的手是最美的手,我永远铭记在心头!

2020年3月29日写于呼和浩特市人和小区陋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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