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四川•文学】王怀林 ‖ 《寻找康巴》 第一章 西部民族在迁徙(五)
王怀林著《寻找康巴—来自香格里拉故乡的报告》2010年4月由四川出版集团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经作者授权,“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及“四川地方志”网自4月23日起连载,以飨读者。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西部民族在迁徙
牦牛部落走西南 让我们随羌人的足迹,继续沿着西部游牧走廊进发。首先,让我们回到前述被战国时期秦国打败而南迁的“牦牛种”羌人。自汉代以来,活跃在我国西南地区的牦牛种羌人经常被提到。史书提到,他们主要分布在今天四川汉源县和西昌地区,即“越羲羌”。事实上牦牛种羌人应主要生活在藏东的游牧走廊中。西昌等地的牦牛羌,很可能是其中一部分分化而转为从事农业的牦牛羌人,他们不过是保留了“牦牛”这个祖先部落的名称而已。因为牦牛是高寒地带出产的动物,它只适合在海拔2000米以上空气稀薄、气候寒冷的地带生长。现在藏东一带以牦牛命名的山河不少,如金沙江藏语称“卓曲”,就是“牦牛河”的意思。色达草原上的牧民甚至把一座以牦牛命名的山当神山来崇拜,都应是牦牛部落的文化遗存。
色达草原(图片来自网络)这支保持游牧习性的羌人逐渐游走到今天中国西南乃至南亚诸国,他们不仅创造了统一的石棺葬文化,还产生了西南的众多民族。童恩正先生通过对石器时代到铜器时代的研究指出:“从考古学上看,新石器时代至青铜器时代,东起大兴安岭经北方草原至青藏高原东北,在经四川西部经云南西北的横断山脉,是一个半月形文化传播带。半月形地带内古文化之间存在内在的联系。”从语言学角度讲:我国主要有三大语系,即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和南亚语系。其中阿尔泰语系包括突厥语族、蒙古语族、满通古斯语族,分布在我国北部地区以及与此相邻的北方邻国;南亚语系包括越语族、孟高棉语族、马六甲语族等,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地区,在我国分布较少;汉藏语系包括汉语族、藏缅语族、苗瑶语族和壮侗语族等,是占据我国大部分地区的最大一个语系。在川、滇、藏交界的横断山脉中,迄今仍有着藏缅语族的多个民族:如藏、羌、彝、白、纳西、傈僳、普米、独龙、怒、阿昌、景颇、拉祜、哈尼等民族居住;其下游则有壮侗语族的傣族和孟高棉语族的佤族、布朗族和德昂族,以及苗瑶语族的苗族、瑶族聚居其间。从民族学和民族语言学的角度讲,他们都属于藏缅语系,而且,属该语系的民族一直到中印半岛、南亚的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诸国都有大量分布。
从体质人类学的角度讲,人类学家根据人的皮肤颜色和头发、眼、鼻、嘴唇、腭骨等形状特征,将人类分为白种人(又称欧罗巴人种)、黄种人(又称蒙古人种或远东人种)和黑种人(又称尼格罗人种)。中国人按人种类型属于远东人种,以北方居民最具这种特征。在藏缅语族的民族中,以藏B型的康区人最接近中国北方人,其鼻较前突,颅骨较厚重,颅高较低;彝族中的白彝(即血统纯正的贵族)也具北方人的特点,而有些如藏南、滇西北的一些少数民族,则具有南亚人种的一些特点,如鼻较宽、唇较厚、身材较矮小等(从中也可看出南部民族的北向移动)。
从考古学材料看,产于西南各地的石棺墓和摇钱树及其考古发现,都可成为几地交流频繁的佐证。此外,考古证明,滇西、川西和甘青地区的青铜文化,都是以双耳罐为典型陶器,川西、滇西的青铜文化,都是以山字格剑为最具代表性的典型兵器,汉晋时期出土的许多铁器、漆器和铜器,尤其是年代早的,多为蜀地产品;在沿线发现的众多墓葬,尤其是砖室墓中,无论是墓葬形式还是随葬品,其表现出的文化特征与同时代巴蜀地区墓葬中的几乎完全相同。近年,在康区南部发现的大量石棺墓,被认为是“白狼人”的先民的遗迹。上文已述,“白狼”人是羌族祖先无弋爰剑的后裔,后沿金沙江、雅砻江迁入今川、滇边境一带。其后裔即晋代的摩沙夷、唐代的磨些蛮以及今天的纳西族。
纳西族东巴画(图片来自网络)而且,几乎所有云南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民族,都有大致相同的史诗和传说。如纳西族的创世史诗《崇搬崇笮》讲:藏族和纳西族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藏族是老大,纳西族是老二。普米族一母生三兄弟的传说则是藏族是老大,普米族是老二,纳西族是老三。傈僳族的《创世记》记载,汉族、傈僳族、彝族、独龙族和怒族的祖先为同一父母,分别排行老大至老五。几乎所有西南藏缅语族的民族,都有祖先从北方来的史诗或传说:哈尼族迁徙史诗《哈尼阿陪聪坡坡》和史诗传袭演唱者演唱的迁徙地名主要有:今红河州石屏县—玉溪通海县—昆明地区、大理地区—四川雅砻江、安宁河流域—大渡河北岸—川西北高原—长江、黄河源头。
哈尼族(图片来自网络)云南景颇族的迁徙传说提到,其发源地在“蒙哥利亚”即今甘肃一带,后迁到“木转省腊”(靠近青海),据说这是一个终年积雪、非常寒冷的地方,由此分两支向南迁徙,最后落脚在云南德宏州以及缅甸密支那等地,在景颇族一年一度的“木脑”节日盛会上,他们唱的第一首歌的第一句就是“青藏高原是景颇族发源的地方”。
景颇族妇女在“木脑”纵歌盛会上起舞纳西族东巴替死者的送魂返乡路线各地大体相同,而主要的一段是从白沙经大巨,然后渡金沙江送往北方。
纳西族三朵节(图片来自网络)现代彝族的起源目前虽没有定论,但云、贵、川的彝族都有祖先从北方来的传说,因此很可能是四川西北高原的土著民族南迁,逐渐形成彝族的祖先。我们可以推测,在春秋、战国时期,已在青藏高原东部居住的具有石棺葬文化的民族和四川西南部到云南居住的以本地文化为主的彝族先民分开来发展。语言是表明族源关系最有力的证据之一。近人研究指出,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约30余种语言,分属藏语、彝语、羌语、景颇语和缅语支,他们的语言有许多相同或相近的地方。美国人洛克在《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中也指出,纳西族的语言与党项羌的语言有40—50%的亲缘关系。从缅甸北部的藏缅语族各民族和印度东北部地区的那加、固基等属于藏缅语族的传说和语言来看,也应属甘青地区羌人的后裔。以上分析足以证明,西南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各民族为同源民族,他们的祖先为西北羌人后裔沿西部游牧走廊迁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