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还能怎么样?
1
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讲的是滴滴司机的故事。
帖子的作者用滴滴叫了辆车,司机是中年女性。
这位女司机有点神经质,话有点多,接近自言自语,最后竟然一边开车一边哭。
这位女司机原来在银行上班,前几年下海创业,做LED灯具的外贸生意,开始还挣了点钱。可随着人工成本的上涨和中国产品工艺上的劣势,订单越来越少,继而转向国内市场。在国内还做了些大单,客户都是大国企,大央企,可不但没收到钱,还借了好多外债。加之在深圳一套房子300万的贷款要还,压得喘不过气来,晚上出来开滴滴赚点生活费。
就这样,她欠银行的钱,客户(大企业)欠她的钱。外单做不了,内单收款难不敢做了。对生活绝望,开着开着车竟大哭。
这样一个在深圳有车开、有房住的中年女性创业者,精神状态已经是歇斯底里了。
作者说,昨晚坐这个车,吓到我了。一方面是女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吐槽,比较神经质,到后半程开着车的同时还在哭。另一方面,是觉得今后的社会百业,真心累,不好做,感叹大多数人的出路与命运。
往后体制外的小人物、小市民,真的是出路更窄了。
高高在上的人,不能假设普通老百姓一个个都能创新、都有无穷潜力和才智,不能假设每个人都能逃避周期规律的惩罚。那些民生指标数字下,毕竟是一个个血肉之躯。
这是我昨晚坐车看到听到的,没敢和女司机交换电话,怕她揪住我灌苦水。
这些天中年危机的话题很热,讨论在工作岗位上的比较多,很少有人说到个体从业者。
因为个体从业者可以视为没工作,也可以视永远有工作。他们不存在中年危机,因为他们根本没空去想年龄,永远是自己赶着自己像一头驴一样地生活。
女性有个优势,可以用眼泪表达不满。
男人则不同。
前天坐车,男中年公交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唱,唱得还很入情。
我老婆说,看来公交司机的生活挺幸福。
珠海公交司机八月份的时候因为工资低罢了一次工,平均涨了1000块钱的工资,从平均3千多涨到了4、5千。
我说,他不是高兴,是发愁。
东北农村有句老话: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愁了瞎嘟嘟。
西北也是如此,信天游里的倔强、沧桑和酸都是愁的结果。
今天想想,开公交的男司机也和开滴滴的女司机一样都遇到了中年困境。
滴滴女司机的直接困境是欠了银行的钱,房贷压得太狠。公交男司机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呢?
珠海的房价虽然没有深圳高,但也紧随北上广深之后,现在一个公交司机想供一套房,压力也相当大。
帖子的作者还补充了一条:
“我今年4、5月份,早上打滴滴去考试,是个大学的化学女老师。说是补贴点家用,孩子好像是高中了,40出头那样。”
看来有这种境遇的人也不限体制内外,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
2
人到中年一词广泛被人们使用的时间并不长,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
1980年《收获》第一期上登了谌容的中篇小说——《人到中年》。
那时我还是尿尿和泥的小屁孩儿,当然就没有读过这篇小说,是后来学中文时在《当代文学赏析》中看到对这部作品的评析,这篇小说被定义为伤痕文学。
我对伤痕文学不太感冒,因为伤痕的那个年代我不懂事。后来读过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刘心武1977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第11期上的《班主任》,也没什么共鸣。
我读的现实体裁小说中,给我强烈触动的有两部,一部是1993年刘震云发表在《小说月报》上的《一地鸡毛》,另一部是1993年出版的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
这两部小说告诉我,活着就是一地鸡毛,或一地鸡毛地活着。
《人到中年》讲的是中年知识分子家庭的故事。
主人公陆文婷从六十年代来到眼科医院做住院医生起,当了十八年眼科大夫,她不是主治医生,不是党员,无职无权,没有名声,没有地位,但在她柔弱的内心里,却激荡着对祖国、对人民的厚爱,对患者无私无怨的责任心。
但是,她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和珍惜,反而被忽视,常常受到冷漠的待遇,在政治上受轻视,在工作上遭非议。人到中年的她“外有业务重担,内有家务重担;上要供养父母,下要抚育儿女”,处于“超负荷运转”的艰难窘境中。
因为夫妻俩都是单位的技术骨干,她几乎没有时间做饭、照顾孩子,小女儿佳佳病倒在托儿所,她仍忙到下班后才匆忙赶去将女儿抱回家;儿子园园该上学了却未吃上午饭,她只好让他买了烧饼一边吃一边上学去,自己也啃着儿子买回的干硬的冷烧饼赶去医院上班,将女儿交托给好心肠的邻居陈大妈照看。
一家四口挤在十二平米的斗室中,家徒四壁,“没有沙发,没有大立柜,没有新桌椅”,甚至没有新铺盖,生活过得十分清寒。全家共用一张书桌,陆文婷要等儿子写完作业后才能坐到书桌旁钻研业务。
她在医院领导力荐之下为焦部长做一个相对简单的白内障摘除手术,仍因为职称问题被患者家属秦波质疑业务能力,之后,更是三番五次被迫中断繁忙的门诊工作,接受秦波关于手术的“盘问”。
当陆文婷突发心肌梗塞时,丈夫傅家杰打电话给她工作的医院希望能派车急救,但是被几个部门来回踢皮球,最后,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好闯到马路中央拦车,终于,一位素不相识的卡车司机热心帮助他将妻子送到医院。
知识分子问题的严重性,同样也反映在陆文婷好友姜亚芬夫妇的身上。姜亚芬夫妇因出身不好而受到歧视,这给他们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压抑和苦闷。钻研业务,却遭到恶意中伤和无端的诽谤。他们爱自己的祖国,爱医疗事业,但还是挥泪出国了。姜亚芬夫妇的出国,从另一方面向社会提出严重警告:知识分子境遇如不尽快改善,将会造成人才外流。
3
这是三十七年前的故事,那年生的孩子也已经人到中年了,而一切好像没有什么改观。
一、房子
那时的中年人没有房子,生活的空间小压力变大;现在的中年人有房子,生活的空间大了,工作的空间小了,还贷的压力大了。
二、教育
那时上学不要钱,孩子多,时间少,照顾的压力大;现在孩子少了,上学要花钱,时间相对多了,经济的压力大了。
三、地位
那时高高在上的人,现在更高高在上了。
四、爱国
那时不让爱国的人出国了;现在爱不爱国的人都想出国。
五、希望
那时候的人还能看到希望,是为了希望在拼;现在的人看到的是绝望,在绝望中哭唱。
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生活本来就是一地鸡毛,一生的起起落落谁都会有。
1982年《人到中年》被搬上了银幕,造出了两个明星,出演女主人公的潘虹和出演男主人公的达式常。
这部作品还创造了另一个词:马列主义老太太。(作品中带着权力傲慢的焦部长夫人秦波)
作品最大的成就就是对这种傲慢的蔑视和批判,而现在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傲慢,甚至是奉迎和追捧。
4
2005年10月有一个词人叫倪海明,写了一首词叫《左边是个梦》,后来网友把诗名改成了《人到中年》。
来,让我把电视机关了
把灯也熄了
我要睡了
——怎么,耳旁余音仍在缠绕
眼前灯影依旧在晃在摇
来,让我把电源插头拔了
把灯泡给摘掉
我已经很困了
——怎么,谁在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将电视重新打开
令灯光再度照耀
咦,没有人呀
门儿锁的很牢
墙上挂钟正报告
凌晨你早
——哦,想起来了
先前拔出插头和拧下灯泡
只是在梦里出招
我十年前就写过这样的文字。
我倦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收紧了全身的肌肉去闭眼睛,心里不喋在地叨念,快睡,快睡,快睡……可闭酸了的眼睛里还是有无数的光点在跳动。
冰箱、空调、电视、机顶盒、显示器、充电器、开关、插板上的电源指示亮带着无比的兴奋跳跃着,一点点的黄绿光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我。
我直觉得一股热血充顶,绷紧了多时的肌肉让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扑向配电盒,用尽了所有力气拉下了电源的总开关。
我赤裸着身子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亮点消失了,让人生畏的宁静像寒风一样地袭来。外面的风雨也好像停了,一团团墨黑的云团从深灰的天空下涌过,像是被追赶,又像是去冲锋。
我感觉心里一紧,像外面飘过的云团般地冲进了卧室,扑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现在没有这种感觉了,一地鸡毛而已,该飘的总会飘起,该落的总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