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意 | 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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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如意《影刻》
记忆中的少年，总是那么干净清澈，美好到让人不舍得去触碰。我们都会想要把一些自己难忘的瞬间镌刻下来，它可以是你悄悄存放在心底的一个剪影，也可以是一张张被相机记录下来的照片，那些前尘往事。我把那些心事悄悄放在心里，叫做影刻。（编辑：雪薇）
时间回溯到三年前的那个秋日，树叶深深浅浅的被染成了金黄与火红，整个校园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树中，宛若童话故事中的小镇。
天高云淡，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香气，这一切让我忍不住想要用相机把那些美好定格下来。天气好到让我拒绝了朋友一起去爬山的邀约，我拿着单反独自行走在校园里取景。
下午的阳光晕出好看的光泽，所有的景物都包裹在温暖的阳光下。
其实，光是最美好的存在，我痴迷于对阳光的追逐之中。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从我决定拒绝爬山而去拍照时，当初的平稳轨迹已经在悄然无声的改变着。
篮球场上依旧很热闹，忘了有多久没有打篮球的自己居然无意识的走到了这里，篮球已经在宿舍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看着熟悉的地方，记忆纷至沓来，恍惚间我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可是，就在恍神的时候，一颗打偏的篮球冲着我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我身上，球的冲击力很大，让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可能是球的冲击力很大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惊吓，我一下子昏厥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看到了守在我身边的男孩子，他看到我醒过来后一个劲问我还好吗？
得知我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一个劲儿在旁边给我道歉，告诉他没事啦，让我静一静。他并没有走，只是陪着我坐在了篮球场边，他拿出来自己的书包让我坐着，虽然拒绝了他的好意，最终还是在他的坚持之下坐在了那里。
我静静的观看着篮球场上的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球砸过的缘故，一切就像看电影似的让我觉得特别不真实，明明那是很嘈杂的环境，我却觉得特别安静。
缓了一段时间后，感觉自己好像渐渐恢复了过来，我拿着单反起身就准备离开，他连忙站起来，一个劲问用不用送我。
我摆摆手独自离开，那个时候并没有想过日后会和这个用球砸过我的男孩子有那么多纠葛，也没有想过那些纠葛早已在此之前就埋下了伏笔。
拍好的照片洗出来了，警察说好的下班以后给我带回来的，可是下午的时候他又打回来电话说让我自己去取照片然后晚上一个人吃饭，他临时有任务。
这种情况我已经习以为常，在我很小的时候，小朋友们都知道有困难找警察，但是他们不知道有一个警察爸爸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我咬着牛角包去取照片，把收据单递给老板时，老板看了以后安排一个年轻的小哥给我取照片，我漫不经心的吃着牛角包等对方给我拿照片。
“原来是你啊，喏，你的照片，不过你在拍照方面确实有一些天赋，这里面的照片有几张还是不错的。对了，上次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陆子鄢，你呢？”
我抬起头来看眼前这个很高很聒噪的男生，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一心只想拿了照片就离开，可是他并不想就此做罢。
“对不起，我并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有太多的交流，请把照片给我。”我有些愠怒的对着子鄢说到。
子鄢并没有因为我的愠怒而收敛，反而拿出来我的照片对我的拍照技术评头品足。
下午的阳光温和明媚，撒在他刚刚发育长出来的类似猕猴桃绒毛一样的胡须上，随着他的嘴唇的翕动而跳跃，我有点儿恍惚，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是我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发生过？
“丫头，是不是看小哥太帅，看傻了？”子鄢看我走神儿，弹了我的额头一下，完全没有那天砸我之后的紧张，反而油腔滑调的，让我更加厌烦。
“你叫谁丫头了，丫头是你能叫的吗？还有，照片给不给我，信不信我去你老板那里投诉你？”我有点儿怒不可遏，丫头是我只允许我们家警察叫的，可是遇见这样的无赖又无可奈何。
“你不告诉我名字，只能叫你丫头咯！你爱投诉叫投诉呗，反正我也不是我哥的店员，我也不过是过来洗一下我拍的照片而已！”子鄢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好吧，这些照片我不要了。”说完那句话，我摔门离去，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塞牙缝。
走出店门，阳光像小鸟看到食物一样扑棱扑棱落了我一身，我拍了拍粘着牛角包碎屑的双手把耳机插进耳朵就往时光漫步走去，我不想回家，反正警察也不在家，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边疾步走一边暗自懊恼为什么会和那种人浪费那么多时间，我把耳机的声音开到了最大，完全没有听到后面子鄢追出来的喊声。
我在时光漫步磨蹭了好久，从时光漫步走出来的时候龙城已经被夜色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我拖拖踏踏回到家里的时候，警察还没有回来，我拍手点亮声控灯，孤单的影子斜斜的拉了很长。
回到家里，我不想开灯，透过窗往外看这个城市的繁华，下面车水马龙，我还记得小的时候警察会指着星空给我讲那些星星的名字和那些美丽的传说，可是，现在光污染越来越严重，在龙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么美好的星空了。
不过，警察在不是特别忙的时候会带着我和“小黑”去东山森林公园，我已经可以熟练的对“小黑”进行组装和拆卸，警察每次都会说，“丫头长大了，看来我不得不服老咯！”
警察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就不和他说话了，警察知道我不开心，我也知道随着我的长大，警察也在一天一天变老，可是，我就是固执的不想警察变老。
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我们用小黑看着那些距离我们那么遥远的星子，感受着来自宇宙深处的温暖。
周一开学，因为前一天晚上在沙发上睡觉着了凉，警察给班主任请假让我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不行，干脆下午来到了学校。刚刚在座位上坐下，橙子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有“影刻”logo的纸袋。
“彬彬，你什么时候认识子鄢哥的啊？他今天上午过来给你送照片，你不在，我就替你先收起来了。”橙子咋咋呼呼给我说着让我提不起来兴趣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在她那里都是大惊小怪的。
“我并不认识他啊，我去影刻取照片的时候突然有事情没有来得及拿，应该是老板让他给捎过来了吧。不过那个奇怪的人和你什么关系？”我一边查看我的照片一边漫不经心的和橙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才是奇怪的人，子鄢哥不奇怪好不好，他是高中部的学长，也是摄影社的社长。三年前和父母移居来龙城，住在我们家隔壁，影刻的老板是子鄢哥的表哥。你觉得子鄢哥怎么样？”照片缺了五张，该死的，肯定是那个人拿走了，而橙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更让我头疼不已。
上课铃适时响起，让我暂时摆脱了喜欢问东问西的橙子，其实我并不讨厌橙子，相反她的热情和我刚好是互补的，只是我和警察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我们都不喜欢越界，所以，橙子有的时候会给我造成困扰。
下午第一节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加上感冒还未好，不一会儿我就开始小鸡啄米一样的打瞌睡，物理老师看到以后用粉笔头砸了过来，见我没反应，干脆让我站了起来，拜她所赐，我站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以后，她让我跟着她去办公室一趟，我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最后只能乖乖的跟着去办公室。
没想到，冤家路窄，我跟着物理老师前后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子鄢在那里和物理组主任在讨论着什么。
“彬彬，你现在这个状态想要直升高中部真的很危险，我知道你爸爸工作忙，没时间管你，可是，你要上点心，要给自己负责任……”物理老师就像一台复读机，她叨叨的我心烦意乱。快上课了，物理老师终于放我回教室上课，我如蒙大赦，恨不得立刻逃离那个破地方。
刚刚逃出来办公室，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放松浑身紧绷的神经，就听到后背有声音传过来，“物理成绩不好是吗？有时间了来影刻，我可以给你补课，就当成我取走的那五张照片的报酬咯！”
子鄢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说着，我回过头看他，可是太阳在西边，走廊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可那一刻他可以看清楚我的表情，我特别想骂他无赖，可是话到了喉咙那里却融化在了那明媚的阳光里，我转身走向教室。
警察还是知道了我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打瞌睡的事情，谁让物理老师和警察是高中同学，不过警察只是劝我多休息，不要老熬夜。
我问警察，物理老师就是当初因为我不和他结婚的那个初恋吗？警察说小孩子好好学习，不要瞎想，我知道警察不愿意提起那段时光，却独自一人在一个个漆黑的夜晚深深的思念着那个人，那么美好的爱情却不能修成正果，警察的心有多痛，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吧！
时间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尽情舒展，人们口中的永远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在飞速的消逝。
我打开教室的窗，看窗外的树叶如泼了水彩一般绚丽多彩，可惜没有拿单反。正当我恍神的时候，子鄢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原来会被物理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这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上课能分得清牛一定律和牛二定律吗？”
“要你管，我的照片什么时候还我？”我没好气的说，平时最讨厌这种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别人。
“哦！照片啊！我说过啊，来影刻，我给你补课就当换你的照片咯！”子鄢说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走了，对于那种人来说，自私可能是天生的吧！
放学以后和橙子一起回家，火烧云烧残过后的天空被一片一片的黑灰的云彩排满，丑陋不堪。橙子絮絮叨叨的和我说着她的暗恋心情日记，不明白她的脑袋里为什么天天都存着这些东西。
“彬彬，子鄢哥太厉害了，他不像咱们班的学霸一样，你看看咱们的学霸基本上都是呆子了，可是子鄢哥不仅学习就像玩似的，他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摄影还在一个全国比赛中获过奖……”橙子兴高采烈的给我分享着子鄢的一切，我的脑海里居然随着橙子的话出现了我和子鄢相遇的那一幕幕。
“不过，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子鄢哥是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据说好像他们也是亲戚了。他在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因为职务犯罪入狱，因为当时一个小警察不小心把他们家庭信息泄露的缘故，子鄢哥妈妈本来就有心脏病，在记者的刺激下犯病去世，后来他爸爸认为阿姨的死是自己造成的，长期郁郁寡欢也离世了。只是，子鄢哥和收养的妹妹就被送去了孤儿院，后来子鄢哥被亲戚收养离开了龙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搬了回来。不过，我真的特别心疼子鄢哥，他经历了那么多不幸还如此阳光开朗……”橙子的嘴张张合合，我却没有了心情再听她说任何话。
时间究竟埋葬了谁的伤痕，就像宿命的遇见终究还是躲不开，我不知道这与我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可是我只能擦干净泪痕赴一场没有做过约定的约会。
推开影刻的门，我故作镇静的问老板子鄢在哪里？子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我并没有任何惊讶，似乎他料到我肯定会来。
“你说过要给我补物理的，你说话还算数吗？”我看着子鄢，内心忐忑不安却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
“当然算数咯，看在那几张照片确实不错的份上，所以补课就不收费了，跟着小哥好好学习，让你这个学期变学霸，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学习啦！”子鄢的嘴唇翕合扇动，我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场景，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说，如果说出来了一切警察该怎么办？
从那天开始直到我最后离开，每个周末的下午，我都把时间晃荡在影刻，子鄢倒是补课的时候会敛了平时的油嘴滑舌，但是他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趣我的机会。
其实，那些知识点我早已谙熟于心，补课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我之所以每次考试的成绩不上不下不是因为我学不会，而是如果能在四十八中继续读高中的话，就意味着我可以天天回家看到警察，如果考到了附中或者实验中学的话，我就要提前和警察分离了。
我喜欢把一切感情都隐藏在心里，警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希望他的丫头不开心，他希望丫头可以像那些没心没肺天天追星的小女孩一样开心快乐。
可是，我却连警察的丫头这么简单的要求也做不好，在面对子鄢时我又摇摆不定，这样的丫头终究会让警察伤心的吧！
我一点点的靠近子鄢，打探着他零零碎碎的过往与现在，猜测着拼凑着那些模糊的或清晰的形象，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其实，越靠近就越危险，明明知道一旦越界就可能把现在拥有的一切通通打破，然而贪念已经让我像一个吸毒者一样不计后果。
我想过无数个和子鄢说出来一切后的场景，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会狼狈的把一切都搞砸。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是2016年7月18日，天色阴沉，雨落满了龙城，我趴在影刻的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雨，看来那雨是要倾了城了，朋友圈里有人说可以荡舟马路，确实，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们乱了手脚。
当我望着窗外的雨出神的时候，子鄢递给我一张照片，不知道是哪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偷拍我的照片，照片的背面有子鄢清秀的字体。
“彬彬，初遇心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春绿夏红，秋黄冬白，我想陪着你一起镌刻那些美丽的光影。你愿意吗？——子鄢”
我愣愣的看着那些字，心如刀绞，我该如何去给他解释一切，而事到如今，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解释都是伤害，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不敢看子鄢的眼神，从影刻夺门而逃，龙城在这场大雨中变身水城，我急于逃离这里，完全不顾及倾盆大雨以及街道上及膝的混浊的泥水。
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在龙城倾城的雨水中奔跑着，可惜我即使用尽全力奔跑却还是跑不过时间，时间再也不会回溯到那个阳光如薄纱般轻盈的午后。
警察回到家中的时候，我浑身湿透，高烧到失去意识。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高烧中我隐隐约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空气里弥漫着药的味道和说不清楚的奇怪的味道，让人莫名的压抑。
我醒过来时，警察陪在病床旁憔悴不已，凌乱的头发，胡茬，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好，我的警察还在，他没有离我而去。
小的时候，奶奶不喜欢我，我问警察为什么？警察说:“丫头，我最爱你了，我的爱已经满满的了，咱们就不要奶奶的爱了，好吗？”
“好，但是你要永远爱丫头一个人，不许爱别人哦！”
不谙世事的那个我一点一点长大了，慢慢发现我和警察的家庭和别人家不一样，我开始问警察为什么？
警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警察刚刚毕业，他在第一个案件里就因为失误犯了错误，而那家人也因为他的失误直接或者间接的家破人亡，留下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收养的小女孩，他们的姑姑在事后接走了小男孩，并离开了龙城，小女孩就被送去了孤儿院。警察内疚不已，就把小女孩从孤儿院接了回来，并发誓会把小女孩好好抚养长大。
警察的家人站出来反对，女朋友也出来反对，他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但是他还是固执己见要把小女孩接回来养。女朋友离他而去，甚至连警察的母亲也对这个逆子放了狠话，如果要养那个小女孩就再也不要回家了。
没错，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不知道警察在给我说这些的时候，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斗争。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警察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可是，那种恨让我的心更疼，明明应该是仇人的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又一年。
警察帅气的容颜在照顾我的日子里一点点消逝，忙碌的他在休息时尽量满足着我的大大小小的愿望。
终于有一天，我给警察说:“你告诉我，那只是你编给我听的故事，你是被我问烦了，才故意骗我的吧！肯定是这样的，我不要奶奶喜欢我，也不会问你妈妈去了哪里？我只要跟着你慢慢长大就够了。”
“丫头，你要坚强，那是真相，我没有权利欺骗你，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能开心起来，我什么都不介意！”
“警察，小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一辈子都要做我的警察的，我恨你，可是，我越恨你我的心就越疼……”
后来，我原谅了警察，也会心疼警察，他为了我放弃了那么多，我以为我们就会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的时候。子鄢回来了，我对曾经那份亲情的渴望让我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贪恋着亲情的温暖，可是子鄢却被蒙在鼓里。
高烧醒过来，我才意识到我最在乎的人是警察，其实，在子鄢跟着姑姑离开的那一刻，我们其实应该就什么都没有了吧！而警察从孤儿院把我抱回来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我承认自己习惯了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一般不习惯去解决它而是逃跑，既然子鄢已经离开过龙城一次了，那么这次换我离开，我知道警察肯定会答应我的。
龙城的景色依然很美，我和警察离开龙城前站在汾河上的跻汾桥上看着这里的夜色，跻汾桥上人来人往，我用单反拍下了警察的背影。用光影可以把时间镌刻在纸上，那是子鄢说过的话，可是，为了那些过往的记忆不被岁月篡改，我又该镌刻在哪里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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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崔如意
图 | 网络
编辑 | 雪薇 萱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