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
几年前,我在武汉的一家教辅公司做语文编辑。教辅工作是枯燥的,晚上或者周末我经常去逛街。
我有一条西装裤子,拉链坏了。有一次无意间在步行街看到一家裁缝店,我就回宿舍,把裤子拿来,请裁缝阿姨帮忙修整。
阿姨为人很热情,她用钳子夹了一下就好了。我问她要收多少钱,她说不要钱算了,年轻人挣钱也不容易。这件小事,让我对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是2011年,也就是辛亥革命爆发一百周年。一百年前的今天,武汉刚好是首义之地,大街小巷都贴着“重温辛亥革命,传承首义精神”这样的标语。我一直怀揣着文学梦,我想应该写诗纪念一下。
可是,写谁好呢?写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这些人大家都很熟悉,再写就没有了新意。我知道,小时候我们竹山编的乡土教材就有讲张振武的。张振武祖籍在黄冈罗田,但在竹山长大。小时候,我们就学习过张振武的事迹,童年的记忆又浮现出来了。当时课外书很少,我们读到讲张振武的乡土教材,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于是,我就写了一首纪念张振武的七言律诗。
可是,作品写出来,投到哪里好呢?我上网查罗田和竹山的信息,两个地方都没有查到这类征文活动的通知,我顿时觉得很失望。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武汉的一所大学读研究生。他叫何锡金,我平时叫他金哥。他人很好,经常约我周末去他宿舍玩。有一天,我们在校园里散步,我突然眼前一亮。原来他们学校文学院在搞征文活动,纪念辛亥革命爆发一百周年。我当时很困惑,投还是不投呢?大学生涯我是经过了的,大学的文学活动一般都是在校大学生参加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学生了,再参加合适吗?金哥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纪念辛亥革命是有意义的活动,我还是应该参加,不要想那么多。
于是,我就把投稿邮箱抄下来,回去后就投稿了。然后,我也没去想能不能上。
没过多久,他们大学有人给我发短信,说我的那首诗获得了二等奖,还告诉了我领奖的时间。
我把消息告诉给金哥,并谈了我的想法。我想既然是特殊的场合,我穿什么衣服合适呢?西装有两套,但感觉穿西装还是不好。金哥说,既然辛亥革命是孙中山发起的,当然穿中山装好。我一想也对,应该买一套立领中山装。
那段时间,我晚上依旧去逛街,想看看哪里卖的有立领中山装。我看了几家商店,却发现立领的中山装品牌一般都是几百元或者一千多元,当然还有价格更高的。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多元,我毕业也没多久,身上的钱本来就不多,还要还大学的贷款。看到这样的价格,我只好打消了念头。更可悲的是,我在有一家服装店看衣服的时候,老板问:“小伙子,你要买这套衣服吗?”我说:“不好意思,我没钱,我只看看,暂时不买。”老板骂道:“混账,没钱进我们商店干什么?”
我想,商场买不起,地摊上总能买得起吧!我看到一个摆地摊的大叔,他那里有一套立领的中山装。我问道:“大叔,立领中山装多少钱一套?”大叔没好气地说:“我见了个稀奇,第一次听说年轻人穿中山装!看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我听到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眼看领奖的时间越来越近,怎么办呢?我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在那个裁缝阿姨那里修过拉链,也许她那里能定做。我于是就去裁缝店里找那个阿姨,告诉她我想要定做一套立领中山装。
阿姨告诉我,立领的严格地叫学生装,翻领的才叫中山装。她翻开图样书,指着图样告诉我说,学生装也有好几种。最原始的是外面四个口袋,每个口袋上都有纽扣。现在人们一般都穿改良式的学生装,外面像西装一样,一共三个口袋,左上的口袋没有盖和纽扣,下面两个口袋有盖但没有纽扣。阿姨建议我做这种改良式的学生装。
我问道:“阿姨,你说我们年轻人穿学生装会不会显得老土?我听有的人说话很难听啊!”阿姨安慰说:“你老在意别人的感受干什么呢?学生装很有中国风,你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穿?现在很多名人都穿这种衣服,张明敏、成龙、李连杰都穿过。”阿姨还翻出自己的一本写真集,里面都是她的艺术照,有穿旗袍的,也有穿汉服的。阿姨还告诉我说:“我穿旗袍和汉服,还有人骂我老妖精呢!我这么大年纪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怕什么?”
阿姨知道我担心钱的事情,她告诉我说,可以按最低价一百元。她量了我的身材,让我一个周后去拿衣服。
一个周后,正是周末,我去了她店里。她让我先去试穿一下,看看效果怎么样。我穿了学生装从试衣间出来,告诉她我很满意。刚好这时,另外一个拿衣服的大叔对阿姨说:“大姐,你儿子好帅啊!”阿姨笑着说:“你认错人了,我哪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呢?”我顿时觉得很尴尬。
大叔打趣说:“小伙子,你就认你阿姨做干妈也没什么不好。你阿姨年轻时很漂亮的,你相信吗?”我笑着点点头。阿姨也打趣说:“阿姨要再年轻二十多岁,你会追我吗?”我说:“你年轻二十多岁,我还没出生呢!”
我于是就穿着这套学生装参加了领奖仪式。那些大学生知道了我的名字,看到我穿着学生装,就说:“灿哥,你这身衣服好有文艺范,仿佛就是辛亥革命时代的热血青年啊!”
领奖仪式结束后,我打算离开武汉去北京。我又去找了那个阿姨,告诉她我获奖的消息。她听了很高兴,说:“有人说你就像我的儿子,你很优秀,这也是我的荣幸。”她还嘱咐我,到了北京后要记得经常和她联系。
可惜,我去了北京后过得并不如意,不是生病就是失业。后来,我再次来到武汉,却没再见到那个裁缝阿姨了。不久,我在武汉那边也没找到新的工作,就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家了。从那以后,就更没有那个阿姨的消息了。
注:发表于《逸飞文学》第二部。本来是小说,但编辑排到了散文栏目。
李灿,生于1987年8月。湖北竹山人,祖籍湖北英山。十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多发表在《演讲与口才》《堵河》《交通文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