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章——董国华《黄家大院》

董国华：《霜林散文集》特约作者，六零后，从教三十余载。朴实无华，心存善念，喜欢文字，热爱生活。

我和你们一样，不甘平庸，渴望理解、幸福、自由，无论你正在经历什么，我和你们一样，都在寻找自己的那束光——董国华。

        黄家大院   

黄家大院在村子中间，因院落最大而得名。七十年代，村子里只有三四眼辘轳水井。黄家大院里的水井几乎供半个村子的人吃水，水井是村民共同挖的不属于个人。

小时候常常背着妹妹尾随母亲去黄家大院挑水，站在离井沿远远的地方，看母亲把水桶挂在缠满绳索的井轴上，一圈一圈地慢慢把水桶放到井里去，母亲一边摆水一边与黄家女主人大声的说话。黄家女主人白白的胖胖的，一张大脸阴沉着没有一点乐模样，她大约四五十岁，男人比她小七八岁，在这个组合的家庭里，黄家男主人养活着三个孩子，一个是亲生的姓黄，其余两个是女主人从前夫那边带来的。黄家小儿子与妹妹年龄差不多，每次看到我们都赖着他的母亲要和我们玩。黄家女主人老来得子，疼得宝贝一样，一般不许别家孩子和他玩耍，生怕别人伤到他。母亲也偷偷地嘱咐我，不许带妹妹和他玩，后来才知道，那孩子很鲁莽，爱打架，黄家女人又护犊子，只许他儿子打别人，不许别人孩子还手。好像因为这事黄家女主人经常和邻居发生争吵，闹得四邻不安，黄家女主人还很爱骂大街，人缘也不太好，所以村里多数孩子都不和黄家孩子玩。

黄家孩子很孤单，常常偷着跑出来，只要离开他妈妈的视线，你就会听到破锣似的呼唤声或叫骂声。因为黄家女主人的刁蛮，村子里大一点的孩子就故意欺负偷跑出来的黄家宝贝，因而孩子哭老婆叫的事时有发生。

黄家女主人小心的呵护娇惯着他的宝贝儿子，只允许他的儿子和我们玩耍，有时还破天荒的拿出一点点的好吃的给我们，母亲在场一定不让我们要，那黄婆是出了名的小气鬼，又厉害又抠门，母亲不想招惹她。

黄婆出了名的厉害众所周知，黄家男主人对她百依百顺，还经常挨骂。黄家的大事小情都是黄婆说了算，黄婆带来的两个孩子，在母亲面前也都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违背。

大女儿十七八岁就由母亲做主出嫁了。儿子二十多岁，因为母亲太厉害，媒婆都不敢上门。黄婆就托远房的亲戚，从一个偏僻的山沟里，买回一个瘦弱的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当儿媳。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又拗不过母亲，完婚后没多久，就外出打工去了，很少回家。黄婆把儿媳妇当丫头使唤， 呼来唤去的，家务活都推给这个瘦弱的还没成年的儿媳妇。儿媳妇好像娘家太穷，父母又多病才不得不把女儿早早的嫁了。在凶巴巴的婆婆面前，低眉顺眼任劳任怨的黄家儿媳妇，在一个落叶飘零的深秋，因过度劳累被力道十足地辘轳带进了井里。幸亏救助及时，小命才保住了。浑身透湿的黄家儿媳摸了一下阎王鼻子，吓得半张着嘴巴瑟瑟发抖，一对对眼泪滚滚而下，惊魂还未定，婆婆就大声斥责：什么也干不了！娶你这么个东西干啥用！废物！废物!救命的人实在听不下去，狠狠地损了黄婆一顿她才住口。

不久，黄婆的儿子回来了，他不忍心看着孩子一样的女人，再这样受苦受累受气，瞒着母亲把媳妇送回了娘家。黄婆知道后气得咬牙切齿，和儿子断绝了关系。儿子从此毅然离开了母亲，直到多年后在外面娶妻生子才搬回老家。

黄婆是个烈性的女人，她也因媳妇落井被儿子送回娘家而觉得没面子，一狠心放弃了大院搬到了别的村子，村里人从此也不再去黄家大院挑水。

黄婆娇惯坏了他的宝贝儿子，在邻村也过得不如意。儿子不着调读书，十七八岁就出去打工，后来不知怎么不小心被搅拌机搅去了一条腿成了残废。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境，又失去了一条腿，到了成家的年龄也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婚车听着别人家的礼炮了。

黄婆越来越胖，她好像得了肾炎，大夏天的都得用厚厚的棉围腰裹着，她几乎很少出院儿。黄家男主人老实巴交的过着他们的小日子，精心的伺候着她的女人和残疾儿子。幸亏儿子很坚强，拄着双拐也努力干活，他想自食其力，后来日子宽用了，终于换上了一条直直的假腿。尽管走起路来很难看，身子夸张的向一侧歪着，还咯吱咯吱的怪响，双手却终于能自如的做一些事情了。

又过了些年，黄婆去世了，黄家父子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如今黄家男主人也老去了，黄家曾经的宝贝 ，依然顽强而认真的过着他的小日子，虽然看上去很孤单，但他的日子却很充实，毕竟已人到中年，走完了人生的一半路。

每每看到黄家的残疾儿子 ，就会想起曾经的黄家大院，那架古老的辘轳水井，以及白胖厉害的黄家女主人和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黄家男主人，还有那湿漉漉的从井里捞出来瑟瑟发抖的黄家儿媳......

老照片一样浮现在眼前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还有他们值得深思的人生故事。

2013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