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段爱情故事:挑酒糟
【往期回读】
挑酒糟
小纪镇 花善祥
作者花善祥:小纪镇竹墩村人,老文艺工作者,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本公众号发表过他多篇写人记事的散文,请见公众号“精彩回顾”)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
我当上了小学民办教师,每月工资十三元。穷则思变,我开始养猪。朋友的父亲在小纪米厂工作,为我开后门弄到三百斤酒糟计划。
酒糟是喂猪的上等精料,价格又十分便宜。为弄到三百斤酒糟计划,我着实兴奋了好一阵。晚上在家检查好挑酒糟的箩和扁担,盘算着如何挑回那三百斤酒糟,如何去生产队猪场请人粉碎酒糟,如何找一只大缸贮存已加工好的酒糟。
想着,想着,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三百斤酒糟凭我一己之力无法挑回家,分两批挑也有问题。酒糟是抢手货,还是开后门弄来的,我前脚挑走,后脚被别人弄走,怎么办?
朋友父亲再三叮嘱我:要起大早来米厂把酒糟弄回家,天亮了人多嘴杂惹麻烦。
我也别无他法,决定起个大早,就分两批挑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兴高烈地挑着箩出了门。六月的清晨,迎面扑风的风有丝丝凉意,赤脚走在乡间小路上有种别样的快意。不知不觉间,五华里路被甩在后头;到小纪米厂时,大门还未开。
到了酒坊,放下担子,擦去额上的汗水,我连忙掏出“大运诃”牌香烟递给酒坊的老师傅。
“你来得太早了,酒糟还设出呢。”老师傅不温不火地说。
“我等!”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出酒糟了。酒坊里热气腾腾,酒香四溢,我手持洋锹飞快地铲起酒糟装入箩内。
就在这时,老师傅大喇叭似的声音响起:“啊依喂!你这画儿上的姑娘也来挑酒糟?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两挂辫子油光闪亮,不是种田人,是个先生吧?哎呀呀,我们这方圆十八里还没看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也不晓得哪家祖坟上冒烟有福气娶你做媳妇。”
我也铲累了,闻声直起腰抬头一看,惊得半天说不出活来,因为我的面前站着一个我熟悉的大姑娘。
“你?”
“我来帮你挑。”
“我挑两次也不费力,你从没挑过担呀!”
“我能挑!一个人挑太吃力了。”
我顿时心头热乎乎的,浑身劲抖抖的,把两只箩装满了,用洋锹使劲扑,扑后又添加。
那酒坊老师傅笑呵呵地对我说,“小伙啊,不能再装了,超过二百斤你挑不动,远路没轻担哦。”
一过枰,两箩酒糟果然超过二百斤了。
“匀些给我。”说着,她就用洋锹来铲。
她的箩装得不满,一过枰,竟然刚好一百二十斤。
她可从未挑过担,绝对挑不到一百二十斤。我二话不说,拿起洋锹铲她箩里的酒糟。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两眼含情脉脉:“我挑得动。”
那老师傅呵呵直笑:“天生的一对,还没成婚就疼爱得不得命,不得了不得了!”说得我们耳根发烫,热烘烘的。
随后,她打开背在肩上的军用黄包,拿出一双崭新的“二尺贡呢”百页底布鞋,塞到我手上,说:“去水码跳上洗洗脚穿上。”
冷不防那老师傅一把抢过那双新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摇头晃脑,“我家老奶奶(指其老妻),手艺就算出众的了,跟她一比,差多了。这鞋底钉的线脚,又密又匀,下了真功夫;三道百页边沿口,滚得着实漂亮。这双鞋就不派穿,只能看。”
她垂眼轻笑,我也窃喜在怀,还带着一份骄傲。
我们挑担赶路了。
太阳已上来八丈高,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走着走着,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原先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拖沓了,迈出的步伐不再是那么匀称,有些趑趔了,我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我是有过劳动锻练经历的,已感到力不从心,她呢?我回头看了看她,她似乎有点踉踉跄跄了。
我急切切停下脚步放下担子,说:“歇会儿喝口水吧。”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担子,身子左右晃了晃。她的两颊绯红;刘海被汗水打湿,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汗水也已浸湿了那印看天蓝细花的短袖衬衫。
我一下子忐忑不安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走到路旁小河边,伸出双手,在水面上拂了几下,捧起水就喝,那水清凉得有点儿甜。
“吃个鸡蛋吧,你起大早肚子肯定饿了。”她递过一只已剥过壳的鸡蛋,我接过来一口咬去一大半……
也许是歇了一会儿,也许是喝了水吃了鸡蛋,也许是她那绯红的脸庞和象星星一样的眼晴感动了我。再次挑起担子,我脚步轻快,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号子。
终于到家了,我轻松地放下担子。
她放下担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踉跄,差点仆倒,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短袖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像才从河里爬上来的。
我望着她目不转晴,什么话也设说,她只是甜甜地羞赧地微笑。
那年,我养的猪全生产队数第一,一百六十八斤的大肥猪,卖了八十六元,乡邻们无不啧啧称赞。要知道,小学民办教师一年的工资收入只有一百五十六元。
那年年底,我花十三元五角在上海买了一只女色手拎皮包送给她。她收下了,浅浅一笑。四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没用过一次这个拎包,也从未给任何人看过。拎包至今仍放在柜子里,只是颜色褪了些。
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子花庆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