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碗人间烟火

茶女子发来这几张照片的时候，我正在午后的阳光下阅读一本书籍，我的业余时间看起来似乎很多，其实不然。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工作模式和休闲方式，在繁忙的公事处理完毕后，完全可以挤出一些零星时间段来清理头脑中的沉珂。读书始终是我的一大“恶”习。书可以教会人很多东西，但读再多的书本都不如去现实生活中浸泡一番。——而又有多少人在人世间被锻打得体无完肤，这时候再回归到书本中去，倒是可以宁心安神的。

茶女子在家中拍了一些寻常生活场景。秋天里从市场买来的各种水果，洗净，放置在竹篾编制的小笸箩里，看起来又古朴又干净，颇有食欲。在真正的大快朵颐之前，是需要拍摄下这些瞬间的。不是为了去炫耀什么，只是喜欢留存。万物在镜头面前呈现出来的，看似静止，其实是它们凝聚了春润夏涨才得来的。每一颗果实里面都有深藏。我们喜欢搜索到它们最美丽的一瞬。或许，隔些时候再翻将出来，会格外怀念这一时刻吧？

我和茶女子平日里并无过多的交谈，她发来照片后也不说什么，我有时忙碌没有看到，而看到收藏后也只是告诉她一下。很多时候，我与她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彼此默默无语。但我们都知道，这种默契是千金难换的。我们选择了这种轻松的相处方式，在友情里面产生愉悦感，似乎唯有这样，才不会让身心负累。

北方的秋天更适合收储各种秋菜，每年十月初始，居民楼周边的早市会变得异常热闹。从乡下来的各种大车小辆聚集在此，承载着整个城市一冬的菜篮子。每家都要买上几十棵秋白菜、几捆长杆葱。我母亲在此时间段里最为劳累。几乎每天早上，她都要去菜市场转一圈，回来的时候，或拎或抱，每一次都收获颇丰。而院子里各家仓房前面，都摆着一个长长的方阵。我母亲记得自己的菜，早上太阳还没升起，她就从仓房里搬出它们，等到日落西山，再将它们一一归仓。

这般晾晒十几日后，母亲将秋白菜切头断尾，撕扯掉不良的菜帮菜叶，搬到楼上厨房里去。彼时，早已备好了一大盆温热的盐水，每棵白菜都要放进去洗个热水澡，才能香喷喷地“美人出浴”。冷藏室角落里有一塑料大桶，桶里面设一条封底的食用塑料袋，“美人菜”被一层层地码放齐整，码一层洒一层细盐巴，直到桶里被塞满，才将塑料袋口扎紧。我们只负责往楼上抱“美人”，余下的环节多半是母亲一个人来独自完成。

母亲从腌制一坛子雪里蕻樱子开始，一点点地往家里搬运各种食材，很快，冷藏室里就放不下了。我的母亲便有些惆怅。但她又极其迅疾地将仓房的空隙逐一填满。可她心里还是饱含着无限惆怅。早市上依然源源不断地开进来各种运输车辆，每台车上都是水汽丰润的秋菜，可她却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收储了。—— 哈哈。

母亲在忙着往家里搬冬菜的时候，我父亲却走遍了整个小城。他拿着手机到处去拍照，试图留下眼界内所有的秋日景观。拍完还不算结束，照片是需要进行各种后期调整的，比如亮度、对比、色温等等。他显示出从没有过的耐心，一张张进行处理。然后打开美篇，选好模板、音乐后上传。直至最后完美收工，他才如释重负地一笑，继续下一轮的寻觅和拍照。

日子就在母亲的热切忙碌和父亲的闲情雅致中匆匆而过。我时常站在他们的身边凝视这一切，心里升腾出无限的暖意。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自己的老年，或许，在父母的身上，我看到了属于我们家族的清白血统和温润家风。世间最美，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而这碗烟火里面，五味俱全，仔细品尝，终是甜蜜多倍于苦涩。

图： 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