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丝雨:江流有声(二)
江 流 有 声(二)
安徽怀宁 江南丝雨
(四)
潘雅琴已记不清邱金中是几时离开的,她只记得他们喝了很多啤酒,一个个喝得迷糊糊昏沉沉的,中途有一个卖书的女人来了,黄大明买了《中华传奇》《读者》《故事会》和一份晚报,送给他们填了屁股。然后,他们买了两副扑克牌,四个人打拖拉机。再后,一个女乘务员和两个男乘警过来检票,黄大明和邱金中争着为她俩贴钱补票,而后潘雅琴头晕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孤怜怜的一个人走进一条很长很长的小巷,好像是飘进秋天的一幅画里。画的轮廓勾勒得有些粗糙,梧桐叶子黄里发红,一片片横着飞的,可以拈住她的小腿和后背,甚至挂在她的头发上摇晃。她如孤魂一样笔直往前走,却总是走不出那条巷子。突然,她看见一条狗迎面而来,这条狗很高大,黑黑的毛。她从小就怕狗,心里恐惧极了,便背靠墙让狗先过。狗见她停住也停住不走,两只眼睛望着她,红色舌头一伸一伸的,好像并无恶意,让她先过。她掂起脚,朝狗做了一个鬼脸。黑狗呲开獠牙,蓦地幻化成一张人脸,回敬了一个憨厚的微笑。她猛然觉得这个微笑再熟悉不过,深藏于骨髓,分明在哪见过,却又记不清,但这个微笑却让她放下很多心,便鼓起勇气,眼睛盯着狗,心扑嗵扑嗵乱跳,小心加小心地贴墙挪脚。挪了一箭远,回头一望,谁知那畜生却跟在后面,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心中又开始大惧,好在前面有户人家,院门洞开,有两个小女孩在院内和一条小狮毛犬戏耍。潘雅琴仿佛遇见救星,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地赶了过去。那小犬一见潘雅琴,像见了熟人,亲热极了,围着她脚肚子摇头摆尾,又是舔她的手指,又是拽她的裙子,弄得潘雅琴特别心烦,怎么也摆脱不了。她只好蹬下学那两女孩耐心去抚摸小犬的头和背上的毛,可是小犬对她太过热情,大有非她不舍的兴奋劲儿。恨得她一咬牙,两只手钳住小犬的脖子,用力拧起,想将其摔开。哪知那条黑狗护崽心切,窜了过来,对着她的右手狠狠咬了一口。潘雅琴慌忙丢开,发现自己的手背被咬了一个小洞,没流血,犹如小钻钻开的一样,能窥到里面的骨头。潘雅琴大惊,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猛地从船板上坐起来,豆大汗珠顺着眉毛直往下滴。
潘雅琴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一摸手背,竟有一个红肿,痒痒的,想必是蚊虫咬的,便再也不能入睡,见黄王两个如船舱中所有乘客一样东倒西歪睡姿万千,尤其黄大明,嘴角还淋着口水,如夏天早晨的芭蕉叶,无时不时地啪嗒一声落下一滴露水。潘雅琴感觉好笑,可笑来笑去皆一舱的梦呓和呼噜,此起彼伏,其盛况赛过夏日夜晚水田里的大合唱。毕竟众人皆睡我独醒,醒的人拼命地去衔接梦中的链条,梦境的链接偏又东拉西扯荒谬至极,搅得潘雅琴头大得像芭斗。她索性走出船舱,到甲板去吹吹风。
倚舷而立,清冷廖定。这个时刻,最适合让午夜的风梳理一头雾发,整理一路凌乱。满天静好,渐渐拂平她惊魂不定的呼吸,许多美好与忧伤像梦一样没有出口,无处存放。不知天空那轮玉壶盛装了几多桂花酿,将岁月的年轮灌醉,悄然翻转。素锦年华,几经凋零,仿佛就要从指缝间溜走。梦境的痛楚也是一浪还没平息,一浪又来侵袭。早就习惯一个人面对自己,早就习惯用遗忘代替生活。风雨中那么多来来往往,有谁愿意为我潘雅琴一壶漂泊?红尘中那么多车水马龙,又有谁愿意为我潘雅琴驻足停留?爱情总是悄无声息地撕咬人的脆弱,脆弱的心灵又何处得以安慰?向往和无奈彼此徘徊,萌动和憧憬相互纠结。思绪的月光蔓延开来,过去和未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掐在现代的脖子上。眼前,潘雅琴最需要的是寂寥中的一个眼神,哪怕是低到尘埃的一记暗示,也足以让她手指拈香,春暖花开。许多娴静唯美竞相荡漾,许多温暖柔软妩媚绽放,不经意间便心动了无痕,苍茫了诗兴,只听她小声吟哦:
江风梳头,皎月拂面
寄情于眉尖的浩荡
荡不平青涩的流年
仙娥舞袖拖拽一江缠绵
谁能抓住摇摆的桅杆
旅途的脚步
践踏即将弹破的防线
有谁,能收藏容颜
有谁,能打捞情感
今夜呼吸
注定要和空气交换
江天一色
放映着失语的苍白
刚想伸手拽住
扑面而来的清风明月
可薄薄的玻璃心
是否能够承受住阵痛的蛮荒
甜言蜜语大都迷惑于灯黄
但愿今夜,踏月的女人能
敞开心灵的门窗
潘雅琴吟完后期待了好几分钟,她盼望像电影中的镜头一样,在她吟完后有一个帅哥向她走来,然后听那帅哥拍着巴掌笑着说:“好诗,好诗!”
期望很迫切,失望也快捷,现实更残酷。她不觉朝后望了望,人影子都没见到,可是却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她右边传过来:“不用望了,我在这。”
“你这促狭鬼,吓了我一跳。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潘雅琴定睛一瞧,黄大明靠在船舱的一个阴影里。
“听见你吟诗,不敢打扰,怕败了你的诗兴。还好,诗没白吟,还有一个听众,嘿嘿。”黄大明无不调侃地说。
“偷听我吟诗,你好坏哦,看我打你。”潘雅琴追上去就打,黄大明清楚女人的拳头叫粉拳,打在男人身上叫隔靴搔痒,女人若含羞打你叫幸福,所以并不避让,反而抓住她的粉拳,趁势搂住了她的腰,对着她耳朵轻声说:“诗很好,后半截像我写给你的。”
寂寞孤单的女人就像春天雨后的鲤鱼,心理脆弱,警惕性最差,容易获钓。黄大明这样想着,所以胆很壮,举止也轻浮。
潘雅琴脸一红,挣脱他的手,脸对着他的鼻子,吹气如兰,不相信地问:“你会写诗?”
黄大明被逼得无处可让,不让就不让,反而上前半步,用鼻子顶住她的鼻子,眼睛对着她的眼睛说:“傻瓜,你难道不知宜江是诗歌的摇篮?三岁孩子都会吟诗。”
“切,骗我,我就知道宜江人最坏!”她想起了曹淑慧和朱兴邦,有点咬牙切齿。
黄大明一见她神色有些不对,猜想其感情可能在宜江受到了刺激,于是说:“宜江人感情丰富,可能与本地文化有一定的影响。”
潘雅琴见他死活咬住文化不放,便打蛇跟棍上,想羞一羞这个开口文化闭口文化,自吹自擂不知进退的家伙:“看来你的诗作很牛的啦,要不要在本姑娘面前露一首?!”
黄大明“嘿嘿”两声,说:“这个,你还真难不倒我。”
这回轮到潘雅琴翻大眼睛:“真的?”
“真的。”
“一首即兴的?”
“哦。我得想一下,以你为题吧。”
“好。”
静默了一会,只听他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大雨滂沱
只为你雨中抒情
你亭亭玉立
优雅我华丽的转身
“雨中荷花的身姿,好!”潘雅琴脱口而出。他不急不慢,接着念:
我的苍茫一塌糊涂
你的容颜云淡风轻
“嗯,有点超凡脱俗味道了,但你的一塌糊涂,让我一塌糊涂!”潘雅琴像桂鱼一样噘着嘴说。黄大明笑着道:“描写荷叶的,春天零落得一塌糊涂,夏天茂盛得一塌糊涂,秋天风乱得一塌糊涂,冬天憔悴得一塌糊涂。所以我用苍茫二字,揭示生活来之不易。”
“算你高。”潘雅琴竖起大拇指,“不过,小女子孤陋寡闻,云淡风轻又如何解释呢?”
黄大明不假思索地说:“你也知道,诗的语言有些特殊,不受时空的束缚,自我跳跃,自我解构。云淡风轻本来是指白云飘渺,清风徐来的意思。在这里,云淡可以理解为墨色的浓淡,黑白的布局,风轻理解为不着痕迹的线条,这是写意花鸟的表现手法,容颜指荷花。大意是说,荷池里的荷花故然很美,写意画中的荷花更美,画中的荷花再美,也及不上我潘大美人美,哈哈。”
“就你贫嘴。”潘雅琴故作娇嗔,心中却甜蜜蜜的,十分受用。
女人的心是棉花糖做的,受不住恭维和称赞。黄大明几句马屁,正好拍在潘雅琴棉花糖的心坎里。棉花糖酥化了,化成一只蚂蝗粘在人家手臂上。
我不要你千年等候的光阴
我不要你隔岸卖醉的黎明
“什么什么?姑娘我隔岸卖醉?当我是什么人啊,你这混蛋,找打!”潘雅琴娇嗔着一个粉拳又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修改一下。”黄大明讨饶着。
潘雅琴假装生气地翻了个身,背靠着不理他。
我不要你千年等候的光阴
我不要你拈花自醉的黎明
“这句行么?”黄大明讨好地问。潘雅琴点点头,算作默许。
我要我的忧伤断水
关键的下一句,黄大明却不吭声了,只低下头望着潘雅琴,眼中露出无限的温柔。潘雅琴见他不肯续句,瞧其神情不像是江郎才尽,肯定不是好话,反过手来揪住他的耳朵,说:“你要敢欺负我,小心耳朵。”
黄大明忙说:“不敢,不敢,坚决是好话。你听着,包你喜欢。”
我要我的忧伤断水
颠簸你耳旁一朵缤纷
“颠簸你耳旁一朵缤纷,真的好句子,怎么想到的?”潘雅琴嘴嚼着句子,口齿留香。不得不佩服人家,比自己高出一筹。正想说话,发现自己竟依偎在人家怀里,不由羞红了脸说:“你真坏!”嘴里说着,身子却不愿离开。黄大明见她如此,一使劲不失时机地狠狠抱紧了她,用嘴唇吻着她的眼睛,又用胡茬去摩蹭她的脸庞。她也不反对,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个男人的温存。
此时此刻,潘雅琴温顺得象个小猫咪。她把灵魂交给感觉,什么都不想;她把身躯交给黄大明,任其摆布。
江轮仿佛一头张开大嘴的鳄鱼,拖着白浪尾巴,在江面追月而行,其架式像是要冲上银河一口吞下白云和月亮。月亮无心关注鳄鱼,却有意躲进云层,让天下有心人变成有情人。
(五)
月亮加酒精真是好东西,男女一但受用了,就会玩出许多花样来,甚至还会搞出一加一等于三的公式。
女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任凭你再强霸,一倒进男人怀里,马上骨头酥软,变成了一只小绵羊。
潘雅琴与黄大明认识不到一天工夫,她的情感就被剥得赤裸裸。黄大明仅凭一首拍马屁的小诗顷刻将其俘获,其泡妞的工夫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绝。
男人不仅偷了女人的钱,还偷了女人心,而且还没露出破绽,若叫后来的妹子遇到了,情何以堪!
潘雅琴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的头枕在黄大明大腿上,黄大明还在熟睡,王云贞却已醒了,正在看《故事会》。潘雅琴揉着惺松的眼睛问:“船到哪啦?”
王云贞慢条斯理地回答:“过了芜湖了。”
“啊,那他?”潘雅琴指了指黄大明。
“你不知道啊,他补了上海的票,说去见丈母娘。”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潘雅琴做了个吓人的姿势扑了过去,王云贞一翻,潘雅琴扑个空,作势再来,王云贞用书抵挡,却挡不住潘雅琴混圆的身架。两个如青白两条蛇妖纠缠于一起,嘻嘻哈哈一阵乱滚。船舱人的眼球也被这美丽的纠缠吸引住了,纷纷用大街上看把戏的心情掂足引颈。这一阵骚乱,早就惊醒了黄大明。黄大明像个局外人,看得兴起,不光不抽薪反而火上添油地说:“女人打架,扯发撕衣才好玩。”
什么叫引火烧身?黄大明这话就有点引火烧身。果不其然,潘王一听,马上改变了进攻方向。
“好啊,你这坏蛋。贞妹,我们闹他。”潘王双双爬起,扑向黄大明,扯腿的扯腿,挠痒的挠痒,黄大明举起双手求饶:“两个丫头疯了,我投降,投降行了吧?”
“不行,你太坏了,非得教训一下不可。”潘雅琴想起昨晚他粗鲁的举止,捏得人家现在还在痛,不禁狠狠地说。一边说,一边如疯魔附身,猛挠黄大明的腋窝。黄大明虽然是男人,但天生就怕呵痒。这种痒不象蚊子叮的痒,它痒得从肉体钻到心里,连骨头都被弄得软化。黄大明失去抵抗,满地打跌,像鲤鱼离开水面,跌得裤袋的东东散落一地。王云贞正压在他的腿上,看到一张照片落在眼前,顺手捡起,竟是潘雅琴,以为是她昨晚送的定情之物,心中升起无名的妒火,趁两人不注意,悄悄地收了起来。
黄大明收拾船板上的物品时,左找右找不见了彩照,心中大惊。王云贞看在眼里,笑在心中。潘雅琴不解地问:“你掉了什么吗?”黄大明搔搔头,故作镇定地说:“没,没有什么。”心中却在搜肠刮肚地回忆那张照片的去向,可一点印象都没有。钱没丢,照片怎么会丢呢?难不成被她们哪个捡了,黄大明开始后悔不该带着照片,那个东西终究是个祸害,但是看她们的神情,最起码潘雅琴应该没捡到,不然现在自己皮都被她扒了。王云贞也不像捡到的样子,若是她捡到,不可能不把他揭发出来。如果不是昨晚掉在小卖部,就是泡潘雅琴后丢到大江去了。
只要不落入她俩手中,自己都是安全的,黄大明欣慰地想。
早晨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穿过玻璃照耀在船舱中,船舱中的空气却糟糕得要命,但这并不防碍人群觅食的心情。人类是地球上动物,适应环境是人类的本能,如果哪一天,人类向地球说不,那么离恐龙灭绝的时代已经不远了。所以船舱中人并不为糟糕的空气所困扰,吃喝拉撒一点也不能少,该干吗就干吗。
黄大明正想去要点食物,邱金中提着早餐及时地进来了。
“早上好!”邱金中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早上好,金先生。”王云贞准备叫邱先生的,忽然觉得邱字在女性口中说出很难听,心中想道:这个人也真是的,姓别的不好,偏偏姓什么邱,让人怎么称呼好,不觉捂住嘴不让笑出来。
中国文字也真是奇怪,有些字只能写不能说,有些字只能说不能写。邱字就是只写不说的字,所以老大被废,老二继位,天经地义,改成金先生正好顺口,也符合邱金中的身份,一举两得。
黄大明见王云贞叫得奇怪,表情也很奇怪,却没及时领悟,便接过她的话头说:“金先生春风满面,想必昨天晚上捡到一只大圆宝吧?”
王云贞一听黄大明分明含沙射影,不由回敬道:“金先生捡没捡宝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这里昨晚上有人真的捡到一个大活宝。”
说完又捂住嘴哧哧地笑个不停。黄大明嘴中像被人塞了块砖头,动弹不得。潘雅琴一听王云贞话中有话,立即翻身作势要撕王云贞的嘴,说:“你这死丫头,老是找我打趣,这回一定要撕烂你的嘴,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黄大明嘴中砖块顿时卸去,马上反击:“贞妹年轻又漂亮,不怕没人要。老同学你说是也不是?”
邱金中见他们三人打趣,自己像个外人,插不上话,正好黄大明将话引子抛过来,不过听黄大明的后半截话,分明在炒菜时有意把多了酱油,看起来有些黑,吃起来有些涩。但这并不影响他接话茬的心情:“贞妹妹这么漂亮,追求的人应该排队吧?”
幼儿园玩传球游戏跟这一样。黄大明先发球,王云贞接过。王云贞传球失误到潘雅琴手中。潘雅琴再发球,黄大明接中。黄大明将球踢给邱金中,邱金中推向王云贞,王云贞不愿接球,皮球转向潘雅琴。潘雅琴接过说:“贞妹妹就是有再多再多的人追求,眼中呢,只有一个。”
“好啊姐姐,刚才说我呢。这下看我撕你的嘴了吧?”王云贞绝不示弱。黄大明的砖头塞到了潘雅琴嘴里,潘雅琴哑口无声,心中想道:这小妮子口舌越来越厉害了,得想办法治她一治。邱金中见潘雅琴脸色忽阴忽晴变得有些难看,斗嘴一个胜似一个,怕伤了姐妹和气,亮了亮早餐,抓住时机说:“吃饭了,吃饭了,吃完再玩吧。”
吃过饭,黄大明怕旅途寂寞,提倡再来打牌,因为玩牌是消磨时光最有效的办法。黄大明和潘雅琴一家,邱金中和王云贞一家促双对局。两副牌玩拖拉机,本来是黄大明最拿手的游戏,可今天手气有点背,老是拿不到好牌,大王小王不见面,邱金中与王云贞轮流做庄,不给黄大明和潘雅琴翻身的机会。黄大明急了,在自己还是2子,他们打9子的时候偷换了一次牌,终于升了一级,轮到自己打3子。按照牌规只有过5、10、k才能贴鼻和揭鼻,一局烧一次鼻子算作彩头。可是,黄大明潘雅琴已经有一张鼻子了,再不努力,不光揭不掉,另一张又在等待。有道是“庄家不做主,牌也不上张”,黄大明兔子咬人急不过,故伎重演却被王云贞抓住现行,罚了一张鼻子,结果又被邱金中副扣了,连升三级,黄大明和潘雅琴又多贴了一张鼻子。黄大明一方翻身无望,想揭掉鼻子难上加难。邱金中有意想给他们一个下台的机会,说:“这局算我胜了,下局再来扳本,怎么样?”
潘雅琴有信心地说:“这局牌好烂,我背死了。君子报仇,下局不晚!”
王云贞说:“下局,下下局,你们甭想了。”
潘雅琴问:“为什么?”
王云贞说:“我的好姐姐,你难道不知情场得意牌场失意的道理么?”
潘雅琴感觉自己被蜂子蛰了一口,一时有些气极败坏,说:“这小妮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黄大明,你来坐她上首,压一压她。”
说完,自己也笑了。
邱金中却接过话头说:“大明是个老实人,恐怕连你都压不住,哪里还有心思压别人。”
王云贞拍手笑道:“金先生真是好银,他们两个老是欺负我。”
邱金中抓住机会说:“他们两个连妹妹都敢欺负,真不是好人。再要欺负,就不跟他们好,只跟我一个好,好不好?”
王云贞撒娇地说:“不跟你说了,你也是坏银。”
潘雅琴一把抱住王云贞,头挨头,摇着说:“老天啊老天,我问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妹妹?”
打过三局,邱金中一方三局三胜,烧了黄大明潘雅琴三次鼻子,所以到了吃午餐时间,邱金中惬意万分,主动去买了快餐和饮料。
潘雅琴因为上午打惨了,到了下午再也不敢提打牌的事,就要求黄大明讲一讲诗歌。
黄大明说:“吹牛皮我能吹一下,讲诗歌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不过这样吧,反正下午大家也没有事,就说说怎样用最简单的方法去鉴赏诗歌。不过申明先,我说的是一家之言,没有根据,说错了你们不能笑话我。”
“当然。”三人都无异议。黄大明讲:
“鉴赏诗歌,我们先要借助一个量词--元。这个元,和一元钱两元钱的元字一样,但意义不一样,它是空间的量词,一元空间,二元空间,三元空间,多元空间,就像一把尺子的刻度。用这把尺子就可以去度量诗歌的境界。”
潘雅琴对诗歌多少有些了解,但黄大明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立刻兴趣盎然。邱金中王云贞对诗歌一点都不感兴趣,听他这么说,也来了精神。三个人本来如中午烈日下插进水田的禾苗,东倒西歪的,结果被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浇,顿时就扶正了身子。
“有了这把尺子,我们把诗歌分为一元境界,二元境界,三元境界和多元境界。”
“一元境界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它是物质的世界,眼睛一看就明白的,只有一层含意。如,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人们不用想都知道是首歌颂毛主席的歌。”
“二元境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从有到无的境界。简单的说,它是对立的境界,它有二层或正或反的涵义。”
“比如,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断章》只有四句,但对它的解释,却众说纷纭。如果我用空间的度尺来丈量,发现它是二元境界的有形和无形对立与统一的关系。第一二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风景本身是无形的物质,你不欣赏,无处是风景,你若欣赏,处处皆风景。只有欣赏的景物才是有形的,是景物折射在眼中的镜像,即色相。没有被欣赏的景物有两种情况,一是没有看到,二是看过而被忽略的,即使是风景,但在非欣赏者眼里没有形成一种美的镜像,像照相机一样,是空的镜头。你是因缘际会站在桥上让楼上的人当做风景来欣赏,在楼上人眼中是有形的,是你及周边景物共同形成的一种美的色相。如果你不在桥上,因你的缺失,桥及周边的景物黯然失色,楼上的人亦不复欣赏。如果将无形的东西用佛教语言空来表示,那么有形的物质就叫做色。所以这两句正好解释《般若心经》的句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后面两句,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明月的光,你若不在意它,它是无形的东西,但它照在你的窗子上,让你觉得很美,这就是有形的镜像了。梦的形成是白天那个美的镜像复制的载体,它是一种色相的再次放映。一但梦消失了,一切皆成虚无,你是你,我是我,桥还是桥,楼还是楼,又回到从前。所以后两句可以这么理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从空中来,空往色里求,悟空偏悟色,求色终成空。
“《般若心经》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知道的人很多,领悟的人少之又少。《断章》的作者卞之琳用场景的语言生动形象地加以诠释,目的是让读者从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眼光来理解色和空的转换。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首诗变成了一瓶老酒,越久越醇,其味无穷。诗歌的空间被扩大,诗的境界也随之放大,这也是诗作者当初没有想到的。”
王云贞插嘴说:“大明哥哥,什么空啊色啊,我越听越糊涂,不如来个现实说法,我这样的理解,你说行不行?”
黄大明说:“哦,你也有解释?”
王云贞说:“当然,我领悟力高嘛,你听着。男人好色,女人也好色。世上的情色男女,我警告你们,明月入户也是色,色相入梦终成空。”边说边用手指点着黄大明和潘雅琴。
潘雅琴笑得前啄后仰,边笑边说:“贞妹妹真好领悟力,我算服了。”
邱金中说:“你还真别说,贞妹妹的解释更接近《断章》的原意。”
黄大明也说:“贞妹妹有如此见解,我看,真的很高明。”
王云贞更加得意了,说:“天可怜见,黄金终有被发现的一天,不过,我一向见解都很高明。”
潘雅琴说:“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牛皮吹得比鼓还响。大明哥,你甭理她,继续往下讲。”
黄大明正要开讲,只见船舱里一阵骚乱。
(未完待续)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曹玉贵,笔名江南丝雨,安徽怀宁人,现客居广西德保。爱好文学,书法和摄影 。本微刊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