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二个被称为仙的诗人,谁?

苏东坡新传》读完了,读完之后在点评这本书的时候,我写下这样一段话:

作者李一冰,杭州人。
我无意间读到有人推荐此书的文字,本就精读过林语堂苏东坡传》两遍,对苏轼膜拜备至,忍不住微信读书搜罗此书,一读之下难以放弃,连续三五日读得心潮起伏。
巧的是,我一个塞外浪子,此刻浪迹杭州,在杭州雨季里,读苏轼,读苏轼两番在杭州为官的大小故事,忍不住频频感慨,因此随手记近百条。部分有感而发摘录在个人公众号走读生日记中,可供同样喜欢苏轼的朋友参考。
杭州,成为链接,难道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今天分享的是随手记的第二部分,文字有些长,感谢阅读。

灰色字体为引用原文,其他为个人感慨。

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矣。

这是苏轼对“多记录”的一种表达。我常跟朋友建议“多读书,多思考,多记录”,意思就是用文字把自己的思考所得记录下来。流行的说法叫“输出”,本质上也是“写文章”。

“宋人尚意”,亦须至北宋中叶以后,始成风气,前于此的蔡襄,还是“笔有师法”,不能完全自由创意。欧阳修与蔡襄论书:“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废于今。今文儒之盛,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非皆不能,盖忽不为尔。”其实并非“忽不为尔”,还是因为当时的人墨守《淳化阁帖》迹和古贤遗法,无法跳出唐人的传统窠臼之故。

看到这段话,才知道真正大家的眼光都是洞穿千古的。对照如今那些所谓的书法家和评论家之言行、作品,高下立见。若说苏轼书法是珠玉,如今烂大街的书法之作确与瓦砾垃圾无异。

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理解这个人,欣赏这个人。苏轼对吴道子的评价,自然是出自本心,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吴道子本就是画界西施。

我们在生活的各种形相中,吸收若干知识概念,要将这种概念用艺术方法表达出来,以经过美化创造的形相来触发他人的感情,而不直接诉诸人的知识。这种表达的工具,在绘画即是形色,在音乐则是声音,在诗歌则为文字。

在儒学即是修心,在禅宗岂止棒喝。作者此见明白晓畅,说的正是“万变不离其宗”之“宗”,就如同阅读孔孟首要学习《大学》,亦如同参研佛学必先阅《心经》,否则不得门径而入,至少要多走很多弯路。

写字作画,要有学问的根柢,精神的修养;若无精神学问的修养,一味讲求技术,刻画求工,最多只能画出形象的皮相;或者因袭古人的成法,不成其为创作,画中没有画人自己的思想感情和修养,只剩形相的空壳,即是画工的俗笔。

遗憾的是,当下众多所谓的诗人、作家、画家、书法家……甚至教育家,都是“搬运工”而已,哪里配得上“大家”之“家”字。更悲催的是,其中很多“搬运工”实际上就是鸡鸣狗盗之徒,堪称“抄袭家”,平白无故的污了这一个“家”字。

回溯熙宁七年(1074)十月交卸通判职务离杭,到这次元祐四年(1089)七月重来,别已一十五年,苏轼所满心喜悦的,并不完全为了西湖的湖光山色,而是杭州人对他这份深厚的情义,使这天涯游子,如有归乡之乐。

此刻,杭州一场急雨刚刚过去,打开窗子,雨后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湿意。窗外广玉兰墨绿的叶子干干净净,让人一下子想起不久之前那些莲花一般的玉兰花朵。

身在杭州,读着差不多千年之前再赴杭州为官的苏轼的故事,竟然有一种穿越般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距离苏轼如此之近。之前说过,读这本书也暗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势,何其幸运!

一千多年前的苏轼,就反对家传秘方,认为应将验方公开,博施济众。苏轼初从巢谷手上得到这个秘方的时候,他在黄州贬所,经济情况很不宽裕,然而还是合这个药,施舍别人。11 疫病期间,失时旷业,饥民必然骤增,苏轼又命人设厂煮粥,普施贫病。

疫情当道,读到此处忍不住感慨:如果世上多些苏轼一样的人,这个现实必然温暖良善很多。当然,并不是苛求这些人都苏轼一样才华横溢,只要有他一样的善心就好。

古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一个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苏轼自幼养成读书的习惯,尤其欢喜夜读。但是秦少章说:“某于钱塘从公学二年,未尝见公特观一书也。”如遇撰著或赋咏中须用典故时,则虽眼前烂熟事,必命少章或幼子叔党诸人检视原书后,才敢使用。人之为学,本有两个不同的阶段:在第一个阶段里,须广泛吸收前人积累的知识和思想,应自勤读中求取;到得成熟阶段,必须把自己从别人的知见中解放出来,用自己的头脑,作独立的思考,然后才能建立自有的创意,发挥自有的感情。这第二个“不观一书”的阶段,正是运用想象力的创造时代,秦少章此一忠实记录,非常重要。

关于苏轼读书的记载和关于读书方法论的提炼,作者一番话切中肯綮。多读,深思,融汇贯通之后才有创见,否则必然落入读死书死读书的陷阱。

清颍东流,愁来送、征鸿去翮。情乱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凋华发。

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占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苏轼写给弟弟苏辙这首词,不能细品,会忍不住眼泪。有兄弟如此,真是让人羡慕。

苏轼一生有三大目标:一是艺术的创造冲动,二是善善恶恶的道德勇气,三是关心人类的苦难。这三者,构成他的生命热情。做地方长官,不仅可以避免小人的围攻,脱逃个人的祸患,最大的好处是亲民之官,至少有机会为老百姓做些事情,清弊除害,直接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人命。

第三个目标才是苏轼的做人底色,也是苏轼之所以伟大的基石。心怀众生,才配得上一个大写的“人”字,也只有苏轼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苏轼这样的才华。世上多的是有才无德之人,德才兼备的人凤毛麟角。北宋一朝出现很多德才兼备之士,真是那个时代的幸运。

余闻江州东林寺有陶渊明诗集,方欲遣人求之。而李江州忽送一部遗余,字大纸厚,甚可喜也。每体中不佳,辄取读,不过一篇。惟恐读尽后,无以自遣耳。

一本好书无异于一坛陈年老酒,需要慢慢品咂。苏轼此语,道尽品读一本好书的妙处。

吾饮酒至少,常以把盏为乐,往往颓然坐睡。人见其醉,而吾中了然,盖莫能名其为醉为醒也。

不喝酒的人,断然难以理解苏轼这番酒论,喝酒却胸无点墨了无见解之人,更不会明白苏轼在表达什么。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苏轼的学养,使他的眼界不致如一般人那么狭窄,那么局限一隅而患得患失。现实社会逼得他走投无路时,他的精神生活活跃起来,就另有一个神秘的想象世界收容了他。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文为书为画为佛为道……如果最终抵达不了此境,也终归是无用功。当然,不能苛求每个读书人都是苏轼,把苏轼境界当做目标也好。

苏轼认为放逐海滨,适足成全他刬落一切过去,勘断诸般尘缘,“阴学长生”的心愿。即此梦境,使他想起李太白流夜郎赠韦太守诗中,有一联句子:“仙人拊我顶,结发受长生。”这十个字,个个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作《过大庾岭》诗,就很大胆地全部借了过来。诗成,题于岭巅龙泉钟上: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今日岭上行,身世永相忘。仙人拊我顶,结发受长生。

作者曾有苏轼之际遇,所以理解苏轼,苏轼亦有李白之际遇,所以理解李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千世界,一概而论。

程乡县令侯晋叔及归善主簿谭汲来,陪他同游县西八十里的大云寺,松下野饮,设松黄汤,轼有词记游:罗袜空飞洛浦尘,锦袍不见谪仙人。携壶藉草亦天真。玉粉轻黄千岁药,雪花浮动万家春。醉归江路野梅新。

松黄,说的就是松花粉。松花粉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就被人发现了它的药食同源价值。苏轼这首诗歌中的记录的“玉粉”说的就是松黄汤的原材料松花粉。

这里多说一句,在现今的松花粉行业从业者中流传一首据说苏轼写的《松花歌》,附录在此:

一斤松花不可少, 八两蒲黄切莫炒。
槐花杏花各五钱, 两斤白蜜一起捣。
吃也好,浴也好, 红白容颜直到老。

以我对苏轼遣词造句的理解,他断然不会写出这种粗鄙浅陋的文字,即便是记载一个方剂,苏轼的文字也会带着他独有的味道。

我分析,这首打着苏轼幌子的所谓《松花歌》,大概率上最出自某珍松花粉从业者,或者就是某珍官方编凑用来忽悠消费者的,然后逐渐普及到整个松花粉行业。目的单纯,用千年前的苏轼为松花粉背书。这也意外证明了苏轼的非凡影响力。

苏家的抚养,主公的爱怜,使她坚强地认为她是苏家的成员之一,不论有没有名分地位,凡有任何灾难和不幸,她都甘心接受,勇敢地争着来分担。

心存感恩,名垂青史。王朝云虽命运多舛,却也因为长在苏家伴在苏轼身旁而实属幸运。其中甘苦,唯有自知。

某到此八月,独与幼子三庖(过乳名)者来,凡百不失所。某既缘此弃绝世故,身心俱安,小儿亦超然物外,非此父不生此子也,呵呵

读书至此,作者引用苏轼原文,语含“呵呵”二字,这是第四处。“呵呵”两字,早已成为互联网上毁誉交叠的词汇,更有流于烂词的趋势。每当与人偶尔交流,遇到频繁“呵呵”之徒,当即拉黑。然而读苏轼文中之“呵呵”,却如听天籁。

苏过在惠州,画“偃松屏”,苏轼为作“赞叙”。全篇的意思,不在题画,而在鼓舞儿子那种刚介轶俗的精神。读这篇画赞,才能明白这父子二人性情交孚的和谐:

余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密,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幼子过从我南来,画寒松偃盖为护首小屏,为之赞曰: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峰,地裂冰谷。凛然孤青,不能无生。生此伟奇,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冱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以松喻人,古已有之。今读苏轼勉励儿子苏过之文,忽然对松有了更多认识。凌霜傲雪,凛然孤青,这样的松只生在北方。故乡塞外的油松是其中的典型。苏轼对松多有感慨,回头专门整理成文,以促己志。

陶渊明认为人与万物,同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所以能够用一片平等心来领悟自然的本态,享受自然的和谐,使人、我、物三者混成一体,遂能徜徉自得,上观四时的运行,俯览花木的荣落,以回归自然的精神打破时间的界限;现象虽然因时而有不同,但生命的本质却并无差异,人与万物同是天地间的无限生机,人与自然合一,精神里便再也没有任何冲突。

这才是大境界。在对人生领悟归纳人生真谛方面,苏轼远远超越了李白。如果说,李白是让人羡慕的,苏轼必然是让人仰慕的,羡慕只是一时过眼云烟,仰慕可为楷模榜样学习跟随。

章惇掌握政权时,非欲置苏轼于死地不可;而苏轼北还,见章惇谪雷,却劝他养丹储药以养生。同是圆颅方趾的人,用心之不同有如此。

这一点也不好笑。人各百样,大致分为三类,君子,小人,君子与小人之间才是芸芸众生普普通通的凡人。苏轼是君子,所以他这样做,章惇是小人,所以他那样做。假如苏轼也那样做,世上哪里还有苏轼?!

真正的知识分子,必具强烈的正义感和是非心,不向任何权势低头,只对自己的思想见解负责。要说的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要哭要笑,就大声哭笑。他们是观念的行动人物,所以从来不屑瞻顾,更不稍自掩饰锋芒。

古往今来,这样的知识分子历历可数。数来数去,苏轼一人而已。

成一代之文章,必能立天下之大节。立天下之大节,非其气之足以高天下者,未之能焉。……盖存之于身谓之气,见之于事谓之节。节也,气也,合而言之,道也。

一代帝王赵昚对苏轼的评价颇为精当,对“节”“气”的诠释堪称经典!

古来诗人,被称为仙者,只有李白和苏轼二人。自贺知章称太白为“谪仙”后,“诗仙”几乎成了他的专衔,妇孺皆知。第二个被称仙的诗人,只有苏轼,曰“坡仙”,因他曾梦仇池,又曰“仇仙”。

李白毕竟还是缺了苏轼心怀天下的善良和慈悲,在对待众生和己命这一点上,李白远远比不上苏轼。若以武侠小说剑道来论,李白顶多停留在“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之境,而苏轼早已达“心中无剑人剑合一”的化境了。

苏轼常常自叹不善治生,不为己谋。苏轼生前,三房兄弟仅赖宜兴田产年收谷米七百斛为生。父死后,他们移家许昌,生事萧然,苏辙将他在浚都一座别业卖掉,得钱九千数百缗,全部给了他们,嘱勿轻用。

有叔父如此,何尝不是又多一生父。想来苏门家风家训的力量何其巨大。回顾现实,不敢直视。

蔡京做了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已是大权在握的首相了。四月,诏毁东坡文集、传说、奏议、墨迹、书版、碑铭和崖志,同时并毁范祖禹的《唐鉴》,苏洵、苏辙、程颐、黄庭坚、秦观诸人的文集。

小人之恶,人神共怒。前有焚书坑儒,后有戏子乱政。古今多少事,都付烟云中。

林希初因章惇许以执政,所以欣然投靠,甘心降级为中书舍人,撰拟制诰,丑诋正人,不留余地。曾布为枢密院,章惇使林希为副,命他做伺察的工作。林希怨惇不令他做同省的执政,渐为曾布所诱,终于背叛了章惇,遭到邢恕的攻击,出知扬州,徙舒州,在任上病死。

林希是一个连“真小人”都算不上的小人,因为苏轼流芳千古,他也搭车遗臭万年。同样是留名后世,公道毁誉自在人间。遗憾的是,如今的人间,这种东西触目可及随处可见。

诚然,人不能借“留像人间”而致不朽,但在后世的我们,诵其言,景其行,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望其风采与仪容。所以,真正不朽的人,还是需要留像的。

这段话让我想起目前教材所见杜甫、李时珍等人画像,据说是“受命之作”,受命者无从考察诸人真容,时限所限,只能拿其熟人(祖父或者外祖父,甚至亲戚、邻里老者),辅之流传文字中对诸人只言片语的记录,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就造出了杜甫、李时珍等人的形象,仔细端详,教材上所见诸人确实如同一人。

想想这才真是可笑。

随手记第一篇 ↓

前生我已到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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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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