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那些年曾经吃过的代食品(二)

第二类代食品中我最熟悉的其中之一是麸子。麸子是在小麦加工成面粉的过程中,筛出的碾磨碎的小麦表皮。一粒小麦,分为胚芽、胚乳及表皮三个部分。整粒小麦中胚芽占2.5%,胚乳占85%,胚乳是磨粉的主要成分。麸皮为小麦的外皮,约占整粒小麦的12%-14%,在磨粉时经常被剔除。过去我们最常吃的标准粉,就是100斤麦子出85斤白面的面粉,而筛出的15斤就是麸子。而富强粉则为70粉,即100斤麦子只出70斤白面的面粉。
图1   麸子
老话形容生活贫穷总说“吃糠咽菜”,糠与麸子不同,首先从构字就可以看出,麸子来源于麦子,而糠则是在谷子碾磨成米的过程中产生的。谷子(包括稻米、小米、高粱等)通常由四部分组成。最外层是谷壳或称谷皮,主要是由粗纤维构成,一般不能食用。第二层是谷膜,是薄薄的一层附着物。稻谷在脱壳后首先得到糙米,而通常食用的是再加工后的精米。在从糙米到精米的加工过程中抛弃掉的部分就是米糠,是糙米精加工过程中脱除的果皮层、种皮层及胚芽等的混合物。

图2 大米糠

图3 高梁糠
麸子的主要成分是麦皮,所以也称为麸皮。因为粗糙砺口、食后不易消化吸收,通常一般多用作饲料,喂鸡、鸭、猪、羊等。但在困难时期,麸子却成了首选的代食品,那时为了能搞到麸子,我还有过一段特别的而且是至今难以忘怀的经历。

那时我们家弟兄多,每月的粮食定量总不够吃,所以必须得找些代食品。同院的老乡家因为从农村来了个叔叔,没有城市户口所以也没粮食定量,就更需要找代食品。也不知道他怎么寻到了一个淘换麸子的办法:用醋去农村换麸子。陕西关中人爱吃面食,但无论是什么面,都离不开辣子、醋。醋也是粮食酿造的,因此那时在农村也是紧俏商品。我父母知道后,觉得这还是个办法。那时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不是用钱就能买得到的,大到自行车、缝纫机,小到糖果、火柴,都是要凭票证按户或人头供应的。其中,醋就是每人每月凭购物本买一斤,我们家九口人,每月就可以买近十斤醋,这就有了换麸子的基本条件。于是,在一个暑假,我父母就让我背了十来斤醋,让同院的那位叔叔带着我去了泾阳一带的农村。记得那次还挺顺利,一早上坐火车去,下车背着醋到附近农村来回转,说好条件就以物易物互相交换,走了两三个村,把醋换完了就奔火车站,买了票有顺车就上。好像是早上出门,夜里就回到家了。

有了这次成功,父母觉得还行。于是过了些天又买了醋,因为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就让我和弟弟一起去了。我们俩一人背了一桶醋,早上奔火车站就出发了。下了火车大约依上次路径到村里去转,不料这次村民反应冷漠,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只好另外再走一个村。那时正是酷夏,中午走在无人的田间,四野阒寂无声,天上烈日当头,当时也没戴草帽,浑身上下是汗,背上的醋桶贴在身上,愈发觉得沉重,又累又渴又饿。望着在远处的村舍,步子也迈得更加艰难。偶然飘过一片白云到头顶,挡住烈日带来些微阴凉,便觉得非常难得。如是这般走了几个村,竟然一无所获,也错过了返回的时间,只好先回到火车站。我们想当天是回不去了,明天还得要把醋换成麸子,于是只好在火车站的候车室歇息。跑了一天饥渴难耐,拿出从家里带的一点干馍,就着自来水,勉强充饥。好在那时环境还比较宽松,我们得以一人睡在一张长条椅上,并无人干预。虽然薄衣单衫,没铺没盖没枕头,但累了一天,能躺下伸伸腰觉得也挺惬意。一边想着明天任务怎么完成,伴着偶尔经过的火车鸣笛声和哐当哐当的车轮声,迷迷糊糊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早起来,又游走了一上午,仍然一斤麸子也没换上。后来有村民提出没有麸子,能不能用钱买醋。我们想既然麸子这么难换,总不能把醋再背回去吧,于是和弟弟一商量,干脆卖了算啦。卖了第一个人,便不断有人来买,可见麸子对于农民已经比钱还难得了。没多长时间就把醋卖完了,我们便直奔火车站。为了省钱,只能搭闷罐子车,背着空醋桶站在车厢里,晃荡到夜里才回到西安火车站。

出站走了不远,就看到空旷的车站广场上,老父亲站在那里等我们,急忙走到跟前,我一脸沮丧难为情地说:“没换上麸子,把醋卖了”。父亲用那疲倦又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们,口中带着颤音喃喃连声说:“卖了好,卖了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后来,我才想到本来应该当天夜里返回,结果拖到了第二天。事先没预料到,当时又没有什么办法联系,父亲肯定是前一天去车站一夜没接到我们,回来一整天心里还不知怎么嘀咕、怎么操心呢!

后来我再没去换麸子了,但为了解决吃的问题,我弟弟跟他的伙伴还去过几次,直到以后,麸子在农村也非常金贵了,这种办法就行不通了。

没有了麸子,一家人还得要填饱肚子,于是父母亲就只好另辟蹊径,开发了若干种代食品。

一种是豆腐渣,顾名思义就是磨豆浆做豆腐时,滤完豆浆剩下渣滓。平时都用作猪饲料,但在食物匮乏的年代却成了不可多得的代食品。可以直接炒着吃,但却费油。一般是少掺些白面或玉米面烙饼子吃。在夏天时间稍长就会发酸,所以需要及时处置。有时好不容易弄到家就已经酸败变味了,但既使那样也舍不得扔,照样得想办法做成饭填饱肚子。

图4 豆腐渣

另有一种是酱渣,即生产酱油剩下的渣滓。酱渣比豆腐渣还要粗些,看着黑乎乎的,含盐量高,一般只用作猪饲料的调味品。酱渣可能因为经过发酵,没有一点豆香味,而且颇为苦涩,有时还夹杂砂粒,摻点面做饼吃也难以下咽,比豆腐渣难吃多了。那时,我还没听说过同学中有谁吃过酱渣的。

图5 酱渣

还有一种,是更为少见的粉浆,就是加工粉条、粉皮后池子里剩下的稠汤,大概和大锅多次下面条后剩下的面汤差不多。因为里面多少含有淀粉,所以还有些剩余价值,平时肯定都是倒掉或拌饲料了。记得父亲从外边弄回来时,是用面粉袋装的,圆鼓鼓的。然后放在阴凉处地上,用黄土埋起来。过几天扒开土,面袋已经瘪了,因为黄土挤压吸收了水分,袋里的粉浆变成稠浆糊状。取出后掺上点面就可以烙饼或做饭了。因为用黄土埋了几天,粉浆难免会酸败,因此无论怎么做都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很是难吃。

图6 加工粉条时下面池子里的粉浆

这些代食品虽然难吃,但总还能填充辘辘饥肠,聊胜于无。但想起在那个艰苦的年代,父母们为了让孩子填饱肚子,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不知操了多少心,犯了多少难,真是:殚心竭虑为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过去老百姓遇上难得的清官,就会感恩戴德地送上“爱民如子”的牌匾,表达一种朴素的希望:如果官员都能把百姓当成自己家人一样呵护,那百姓该有多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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