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故事 | 沙坡街的故事

作者简介:老农民(网名),五台豆村大石岭村 人。受过苦,教过书,做过饭,修过路,架过桥,背过窑,经历颇丰,终无所成。七六年入雁北师专,八零年分配于忻州师院。现已退休。

沙坡街的故事

——童年纪事之十六

我的老家是五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东西一条长街贯通。靠东的地方有一丁字街口,叫大旮旯口,是住在东头人们吃饭、坐街、闲聊的地方。靠西的地方也有一丁字街口,我们叫它沙坡街,是住在西头人们吃饭、坐街、闲聊的地方。我家离沙坡街也就十几步远,我的许许多多成长经历都与它休戚相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见证我蹒跚学步、长大成人、走出世外的地方。

(图:沙坡,过去石头铺就,现在水泥石子硬化了 老农民摄)

乡亲们的口中只叫它沙坡子,是一个有四十五度左右,用石头铺就的斜坡,宽约八米左右。它是住在西头人们集中的场所,吃饭、坐街、闲聊、玩耍、甚至是中午休息的理想之地。围着它的住户大约有二十几户,人口有一百几十人。我从走得动步,端得动碗,就常常跟在父亲的屁股后,蹲在沙坡吃饭,前前后后、断断续续也有十大几年、近二十年,对它的情感实在非同一般。

(图:沙坡,过去石头铺就,现在水泥石子硬化了 老农民摄)

早饭时,人们陆陆续续从家里来到沙坡,端着和子稀饭,拿着烤好的窝头,父亲领着儿子,爷爷带着孙子,或蹲或坐,或走或站,一块开始″会餐"。队长趁间安排营生,邻里互相调剂有无。国情村事,家长里短,就在喝着稀饭,啃着窝头中,心知肚明,知根知底。突然之间,小孩跌了跤,打了碗,撒了饭,顿时,小孩的啼哭声,大人的呵斥声,众人的劝和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成德老伯年岁较大,又有手抖的毛病(叫什么帕金森),可仍想到街上来吃,只见左手端一片吊子(沙锅盖),晃晃悠悠,右手拿一双筷子,抖抖索索。想用筷子夹山药,好长时间夹不住,只好改用拨拉,折腾半天才能吃到嘴里。周围娃子们见他那样,感到异奇,总想围过来看看,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一会儿就围满一圈,看到这么多孩子围过来,成德老伯也想表现表现,可越想表现,精神越发紧张,手更不听使唤,一用劲一拨拉,山药蛋顺势跳起来,掉地上了。就是这样,一天三顿饭,免不了总想街上吃。问他为什么,他总说,街上吃,香香香。事实真是如此,有时我们可能面对一坨牛屎,一地羊粪,心里从未感觉到它脏呀臭呀不卫生呀,饭照样吃得狼吞虎咽,吃嘛嘛香,一扫而光。

(图:星光灿烂 摄)

中午时,沙坡街更是热闹异常。大人小孩都端上饭,齐集此地。有时是全家总动员,连平时忙家务的主妇也不忘端着饭,出来凑凑红火。此时此地仿佛举行"百家宴",吃的菜大多相似,主要以煎山药为主,再夹点咸菜或烂腌菜。主食可就种类不一,花样繁多。泡着吃的以莜面、高梁面为主。花样有鱼鱼、河捞、角角、扒面、推窝窝、菜圈圈、猴足板子……即便是一种玉米面,掺了苦菜的叫菜窝窝;掺了醋糟的叫醋糟窝窝;掺了细糠的叫糠窝窝;掺了麻生的叫麻生窝窝……那时吃个纯玉米面窝头也实在难得,精明的主妇们总时时筹划着自家的日子怎么过。生活虽有些苦涩,情绪却异常饱满。即便如此,凡来这里的人们总是嘻嘻哈哈,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看不见愁眉苦脸,听不到悲叹怪怨。你看,那不是大人们正互相品评对方主食的味道,孩子们干脆交换着吃了开来。这种温馨场景,始终温暖、滋润着每个在场人们的精神家园,几十年后我们仍能从中汲取能量、汲取营养,激发正能量,鼓舞精气神。

饭罢,好多人起身回家,还有不少人留连不去。留连的人们中,少数是大人,大部是半大的小子。他们懒得送回碗去,搁在街边,开始玩耍。打扑克、逼牛角、打元宝、弹珠珠、下坊等等。也有几个感觉有点累,需要歇会,他们把鞋子一脱,嫌臭的帮对帮,不嫌臭的底对底,两只一合,当成枕头,就顺势躺在靠西的荫凉里,尽管街面高低不平、凸凹有致,都已经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睡意,不一会就睡着了,鼾声不时响起。他们的碗筷,有时大人捎回去,有时家人出来拿回去,有时狗狗帮他们洗了碗(他们睡着了,小狗子有时就舔了他们的碗)。一直等到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们才从酣睡中醒来,睁开迷迷盹盹的双眼,问道是不是天亮了。这样的生活,那才真叫个舒心。

(图:星光灿烂 摄)

其实真正的生活,也並非全是阳光、舒心,间或也会有阴影、误会、憋屈,这才是生活的全貌。村中有一青年刚参加工作,成了村亲们心目中的有为青年,我们这些烂屁娃娃常常是仰慕、敬佩万分。有一天,青年回到村里,小伙子时尚英俊,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胸前的小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想不到的是钢笔突然丢了一支,丢的地点就在沙坡子上。凡是在场的都成了怀疑对象,我那天也正好午睡在沙坡子上,无形之中也有了嫌疑。丢支钢笔,现在不算多大的事,可那时无异是惊人的大事。你想,我们这些个屁孩,那时上学只用石笔、石板、铅笔写作业,高级一点用蘸水笔,也只是买个笔尖,用线绑在茭箭箭上凑乎着用,常常弄得脸上手上全是墨水,乌淋划道(五台话乱七八糟的意思),唱戏不用打脸子。当时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一支钢笔,它干净、利索、方便、实用,插在胸前还可以显摆显摆。当时只有走出世外的人才有,我们这些屁娃子只是想想罢了。出了这样的大事,给谁都心里憋屈,好在问题很快解决。原来是他不小心掉到地上,他本家大哥拣到了,一场误会以皆大欢喜结束。

关于沙坡的故事,还有千千万,万万千,限于篇幅,只好打住。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街道,承载了无数代人的欢乐、忧虑,见证了无数代人的成长、衰老,鼓舞了无数代人的奋发、向上。

文/老农民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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