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玉漏迟·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赏析
《玉漏迟》周密
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
老来欢意少。锦鲸仙去，紫箫声杳。怕展金奁，依旧故人怀抱。犹想乌丝醉墨，惊俊语、香红围绕。闲自笑。与君共是、承平年少。
雨窗短梦难凭，是几番宫商，几番吟啸？泪眼东风，回首四桥烟草。载酒倦游甚处？已换却、花间啼鸟。春恨悄。天涯暮云残照。
这首词作于宋亡之后。吴文英去世之后，其自度曲词集《霜花腴》被整理出来，词人为它题作此词，同时借以追悼久已作古的故人吴文英。
“老来欢意少，锦鲸仙去，紫箫声杳。”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年纪大了欢乐就少了。你如李白一样骑鲸仙去后，你手中紫竹制的箫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首句提醒，为什么“欢意少”呢？是自伤老大，故交凋零抑或还有别种原因？下面作者以触景生情的词笔层层写来。“锦鲸仙去”用李太白骑鲸仙去的事，写词友亡故。“紫箫”谓倚声度曲，切词人身份，“声杳”指音容渺茫。“仙去”、“声杳”连贯，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仿佛梦窗一搁笔，词坛就从此寂寥了。赞美中带有沉痛的心情。
“怕展金奁，依旧故人怀抱。”这二句是说，不敢打开你的词卷，因为害怕看见你的词作而想起你。
“金奁”，保存吴词的匣子。又，温庭筠等人词集名《金奁》，又可径指《霜花腴》词卷。“怕展”，怕睹物伤情，可是如此怀念，情动于中，而又不能不展开。“依旧故人怀抱”，睹词作如见故人，还是那般怀抱！
“犹想乌丝醉墨，惊俊语、香红围绕。”这三句是说，依旧记得像张旭醉后在乌丝阑上进行书法创作一样的题词时，众人惊赞，美女围观。
这里沉入怀想。“乌丝”，“乌丝栏”的简称，这里指精美的笺纸。“香红”，喻美丽的歌女。想到梦窗酒后赋词，情酣墨饱，俊语联翩，四座惊耸，“香红”聚观吟唱， 那情景多么叫人陶醉。
“闲自笑。与君共是、承平年少。”这二句是说，不由得悠闲地笑了起来。我们当时都一样，在太平中度过少年。
“承平”，指宋亡前，他认为那是太平时代。这句感叹是他对太平时日许多美好情景的概括。那时“承平”，现在又如何呢？这句感叹，又含有伤世乱、伤衰暮、伤友亡诸多言外之意。首句“老来欢意少”意思到此渐显。
上片多忆昔，过片渐由忆昔转入伤今。
“雨窗短梦难凭，是几番宫商，几番吟啸？”过片三句是说，往事如梦，似被打窗雨声惊破，难以确定的是：当初我们有多少次吟啸风月和多少次宫商相和？
而今梦残人去。沉吟至此，无限怅惘，无限留恋。
“泪眼东风，回首四桥烟草。”这二句是说，模糊的记忆让我在东风中泪眼朦胧，回头看四桥边附近的烟草。
从回忆回到眼前，旧地故物，泪眼相看。四桥即苏州甘泉桥，他们当年都曾来此游赏。
“载酒倦游甚处？已换却、花间啼鸟。”这二句是说，这里花间鸣叫的鸟已不复当初，我应该带着美酒在什么地方游玩至厌倦？
写出了他的极度迷惘，本是四桥，而他却不知何处，恍如隔世。深入体味一下，其中当含有山河变异的沉重感慨。
“春恨悄。天涯暮云残照。”末二句是说，疑惑间，春恨悄然生起。日暮时分的云，默不作声地挂在天边，残存着落日的余晖。
“悄”表示悄然无声、悄然无语。环境冷寂，心境苦寂，重游旧地产生如许春恨，无可诉说。“天涯”见出漂泊无依，“暮云残照”见出心情黯淡。他的空虚、孤零，他的家国之思，都借这晚晴之景透露出来。下片与上片一样，从怀念亡友写起，越写越动情，到后幅，身世之感，家国之痛，就一起来到笔下。
附录《玉漏迟》
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
老来欢意少。锦鲸仙去，紫箫声杳。怕展金奁，依旧故人怀抱。犹想乌丝醉墨，惊俊语、香红围绕。闲自笑。与君共是、承平年少。
雨窗短梦难凭，是几番宫商，几番吟啸？泪眼东风，回首四桥烟草。载酒倦游甚处？已换却、花间啼鸟。春恨悄。天涯暮云残照。
注释
- 玉漏迟:词牌名，双调，正体为九十四字，上片十句五仄韵，下片九句五仄韵。
- 霜花腴词集:代指吴文英词集。朱孝臧《强村丛书·梦窗词集小笺》:"霜花腴，按:《苹洲渔笛谱》有《玉漏迟·题吴梦窗霜花腴词集》、《山中白云词》有《声声慢·题梦窗自度曲霜花腴卷后》(《声声慢·题吴梦窗遗笔》)。意当时此曲盛传，遂以标其词卷也。"
- 锦鲸:代指久已凋零之故旧。杜甫《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
- 紫箫声杳:倚声度曲的人仙去。箫，一作"霞"。
- 金奁:原为宋人所编辑录温庭筠、韦庄、欧阳炯、张泌等四家词集，此指吴文英《霜花腴词集》。
- 乌丝:"乌丝栏"的省称。李肇《唐国史补·卷下》:"宋毫间(今河南商丘等东南邻近之地)有织成界道绡素，谓之乌丝栏。"后来泛称有墨线格子的纸笺。
- 醉墨:化用张旭醉书事，指醉中所写词章。事见李肇《唐国史补·卷上·张旭草书》。
- 香红:歌妓代称。
- 四桥:苏州甘泉桥。周密《拜星月慢·春暮寄梦窗》:"一夜花落啼鹃，唤四桥吟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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