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湃||固有的升华——赏析杨优临屏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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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湃,男,60后,甘肃陇南。退伍军人,自由撰稿者。

杨优简介】中国诗歌报副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分会副秘书长。作品先后在《诗潮》《中国文艺家》《中国诗歌学会》《作家天地》《名家名作》《青年文学家》《鸭绿江》《安徽文学》、《参花》《新西兰华文报》《千岛日报》《扬子晚报》《宁波晚报》等日报刊发表,著有《在荒原上点灯》、《微光》、《让一条河流替自己奔走》三本诗集,书藉《时光的吟诵——十人现代诗精选》主编和《中国庚子诗选》编委。

固有的升华

——赏析杨优临屏诗作

作者||杨湃

1.语感的呈现方式

2.诗意营造之意象延伸

3.诗歌美学与哲学思考的交织

4.作品传达诗歌伦理之于固有崇高

早年读谢冕先生《北京书简》和冯友兰先生《中国哲学简史》,受益良多。前者论述诗歌语言的特性、诗意驱动力的欣赏价值以及思辩选择性象征意味。初时圄囵,现在才嚼出味道。后者论述中国哲学是基于生命现象学而引伸为对世界对宇宙的认识、理解。我们生存的这个场所内,如果有一种永动事态、物理,和某种力的存在,便是生命自身的救赎本能。我们在物质世界与空灵宇宙内寻找,而西方赖于神学对物质解构,重组。如此哲学差异在诗歌东西方文化里,有明显的对峙。中国诗歌文化的根性在生命经验与超验深处。

生命的特性是自我救赎,救赎本质上具有崇高性和世俗生活条理的升化性。此乃中国传统文化接续不断的精神趋向。诗歌尤胜尤著。

一、语感的呈现形式

杨优是早有成就的实力诗人。杨优没有选择怪诞奇异的语言形式,(对文字本身拆解,引流,长句及分行瀑形多台阶等。)她的语感依然是古朴深远的诗意理由和定力。这来自于传统诗学并超脱传统诗学,从而实现的现代诗歌文本。亦即骨感的格律诗句式,依然是她的窠巢。而内在节奏或律动,于此短句及微妙的变化上呈现一定形式的语感,达及赏心悦目的美学追求。如《诗的样子》第二节:我远远望了你很久/呼吸的念头从不放弃/今夜,灯火不灭/语言啊/变得如此轻柔/   前三行皆为中规中矩的分行,后两人行“语言啊/变得如此轻柔”,将“啊”形成的语感张力断开,利用下一分行的诗句掀起内在的感觉盛放,有一种倾吐狂澜,荡涤胸臆的舒坦劲。这是美对受众的给予。直接而无私。更重要的是将前置的“远远”,“很久”,“今夜灯火不”所营造的诗意果实一次性打入读者的已被调动的情绪里,得以品茗之享受和渲染之欢愉,展脱。试想:把“语言啊”与“变得如此轻柔”没有分行,其效果大将有折损。诗句分行也不是没有讲究的,这于对诗及诗人带有某种偏见或无视诗歌存在或诗歌书写的虚无主义者来说,作为现代诗歌标志性特征的分行的呈现,内里乾坤,大有分寸,不是想分就分,胡摆乱现,目无法度。杨优是高手。这得益于她对格律诗的饱读,深究,达到了无意识觉悟。这样的例证彼彼皆是。也有同款句型但不分行的断法,是于之前铺垫上设置的一个解读性引导端口,亦恰切妥贴,有神有韵。

现代诗一百多年来的积累,仍然只是对中国传统诗学的“嵌入式”就犯,其间产生过杰出的诗人和作品,均以西方自由诗体为摹本,就着国学母体进行改造。有的人走得超前,行远,便以为是新诗,成功的现代诗歌,实则是忘记了来时路而已。诗意本就互通古今中外,形式的变迁不能作成诗学伦理的松懈与瓦解。西诗的现代性和自由主义神经线径与我们中国现代诗歌所讨论的元素是大厢径庭的;借鉴采纳了西诗(翻译过来的,又加了语言结构上的字数增减痕迹)外壳,就应该在如何结合东西方诗学做无缝衔接上下功夫。杨优的诗,无论在分行的外形,还是在内含的诗意取舍上,都有着诚实而自觉的灵性。不可否认,这种灵性业已笃定中国特有的现代诗歌。从这个意义上讲,西方诗歌是什么,已没有必要非得划上等号。可以成为,已经成为两个互鉴的现代诗歌体系。

新文化运动称为“觉醒时代”,文化思想的觉悟是因了解不开“我们为什么这么弱,而被列强屡屡欺凌”这个大思考。文化思想在本质上并没有也不能进行彻底的颠覆,理由只有一个:中国文化思想更具人性(那怕它包括善与恶,等)美学特质。诗,作为最显著的改变是诗的白话化,分行自由化。但至今罕有仁人识得:还有韵律内在化。

纵观当今诗坛,杨优诗歌的存在,有其强悍的定力。是沉睡?是觉醒?值得思考,值得借鉴。

杨优诗歌语言的呈现方式:长句十二三字,短句四五六字,有长调悠扬,有“击土而歌”寸劲寸力的铿锵,这一美学的实践与守望,实际上有砥砺混乱无序的伪诗的效力。而较之轻狂放浪,形骸恣肆,堪称精神召唤。如此之说,毫不为过。

二、意象伸展之个性

意识流,蒙太奇,通感,运用于诗歌写作的确大有可为;它或为作者打开想像力,以及随心着意地进行思辩表述带来“合理存在”(海德格尔语?)的契机。但这“流”或“回闪”必须要遵守主旨诗意需求的,逻辑当然地可以“远指”,历史的,生活的,现场的图景与意画,则必然是目力所及的,唾手可得,触其一二即刻旁通的,否则便混乱,无序,晦涩,无解。这在现今许多成名诗人作家创作中屡有败笔可辑。把握和管控意识流,等,心绪,情智层面的能力,往往决定着创作品格。意识流其实无处不在。“意识流”之类在文学实践中有着广泛应用。尤其诗歌创作,意识流推动下的思维进程,往往冲破构思而陷入无效套路。包括呈现无效诗观,无效“水头”,甚至流于平庸和随意性口语。

杨优应用这些手法表现出的不同,在于掐取式。好比采茶,一树茶叶,不是每叶必采,只掐取可代表全系统的个别的几叶,便嘎止至此,极罕漫漶。此亦得益于她对古学诗作的阅读会意与悉心练靶。有诗为证:

《我有间屋子》  有一间屋子/我在其周围种下月季,玫瑰,金桂,梅花/它们,多像我多年的好友/可以容下阳光和水     鸟鸣来自清晨/打开窗户就飞上枝头/鱼群则在黄昏的池子/摆动着身子     这样的景像,每天与我交流/会卷入一些风积尘土/也会卷入一些花香与落叶     体温随着欣喜和悲伤,上升或下降/生存在叙述里,是如此简单

《大风从人间穿过》   大风从人间穿过/香泡树的叶子纷纷坠落/清扫的区域,除了这一片土壤/还有旁边的过道/边上的水管已爆裂/关于季节的颤抖/我还在微微伤感中/我明白/每个事物都有挣扎的过程/面对坠落和爆裂/它们内心,用尽了残存的勇气

《我有间屋子》,诗题就是有“藏匿”意识性的空间,于之有关的物什,历史,现存,和联想都会一时间汹涌而来。但她只掐取了其中典型性意识意像。屋子,周围,花草,“多年”,好友,“容下”,阳光,雨水。不仅是单纯的意像罗列达成视觉的,内在感应的刺激,官能触发,更是一种推动力在心理反应渠道的有序流程。读来不觉得疲惫,别扭,磕绊,是自然而然。鸟鸣,清晨,“打开”,窗户,飞,枝头,鱼群,黄昏,池子,摆动。由外转向屋内视觉调整,掐取了“鸟鸣来自清晨”、“鱼群在黄昏池子”、“摆动身子”。中间留白。鱼群在黄昏的池子摆动身子,简直就是神来之笔,隔世的,玄幻的诗意得以无穷的延展。体温升降随与悲喜,使得“生存”在某种“叙述”里。生存,无论如何是不同形式的,对各种经验、认同、否定的叙述里,屋子和现场意像以及虚幻,均为对“生存”的全权释然者。一种至理,亦进入意识的流程。(这里藏一句:诗意诗情的崇高性,就是如此被她设伏在诗行里。)《大风从人间穿过》这首诗,却具有不同的意识呈现。它只有一个意识,一个整体的意识存在。我要说的是,虽有意识流动感,却转瞬间折返存在本体而进行消化。大风穿过时是动态,人间的一切事物都动态的,包括水管(爆裂),颤抖的季节,伤感。整首诗的重心落于“它们内心,用尽了残存的勇气”。重心的坚定,决定了其上所有动态在为此一个意识而亮相。以上此种手法,在杨优诗作品中花样翻新,或隐或现,熟稔而多见。为此二首典型。

杨优应用现代诗手法掐取式存在是有独特个性的。云集,截止,动态,归定。使用意像群和语汇体系,也具有全方位伸展与宽容,其方向明晦与否皆为诗意骨干的确立,堪称上品。

三、诗歌美学与哲学思考的交织

这个话题不新鲜。一经涉足文学艺术,就注定要为此二学呕心沥血。没有美学要求和哲学思考虑的艺术脚本是无意趣的,可笑的。俗称“没事儿”。我们分明感知到杨优诗歌中某种悖论的压力,即西方诗歌的自由精神,内在思辩的推动力,工业文明机械性与中国诗歌传统的“内求悦心,外赋音画”的倾向,人文精神入世的固态方式,禅意玄道的空灵虚净,农耕文明的“格物”取意——之间的意志较劲。这也是中国众多文化心态之中最有摧残意味的冲撞。养“精神”与观“世态”合一的文化品型,受到了一百多的戏剧性冲击。杨优在诗歌创作中,既眷恋国学诗歌美学,又熟番地应用了西学诗歌手法和功能性演绎,并且在努力兼容和排减。这使得她的诗歌有复古趋向,而向往传统诗歌美学境况。如:黄昏,鱼群,池子,摇摆,多么神似古道,西风,瘦马。又如《难眠的夜晚》:1远方又陆续传来一些消息/2一道悬崖临风而立/3活着,永远是个命题/4你起身,敲响那面鼓/5黑暗溢出孤独的手/6某兽在面前一降骚动/7苍老的岩石在深渊中倾听/8你站立的地方/9月光呼吸渐匀/10微微穿过树林     1、4、7、9、10和2、3、5、6、8诗性质地是不同的。前者源于传统诗学的拉动,后者取自西方诗学的穿插与回车(明示化)。然而,我们很难拆卸零件般诸个割裂。比如通感的应用在这首诗作里一以贯之的。东与西,古与今,竟如此踏雪无痕,神鬼不觉,不能不说是修练成器,立命安身的自信与大气。复古的趋向亦是重要特点。当然是再也不能回到格律主流诗那里,但意趣取向上有着意志力。此种诗歌意志当中的崇高感,是诗人品性固有的,既独特又稀罕。

我们还应明白她诗品里的哲学思考:人生源流,存在意义,过往境域,肉体感触,精灵玄幻以及生命设置的恐怖,欣喜,未来,现场,经验,超验,等等。需要说明的是:形而上的思考没有囿于文本破碎而是融入自然。没有刻意显示而是个性使然。无纠结,无顿挫地思考,便是无形的深刻维度。有的诗句激起超越诗性的焦虑与思索。如《一张纸》,洁白的夜晚/沉沦的森林的幽深/群畜安静/河流寂静/河岸边/猎人的坟墓,布满衰草/一同埋藏的落日/就这样栖息/随风飘过悲伤    我们体验的不仅是苍凉,“就这样”极其平常的三字,让人声泪俱下。一切难挽哟!

又如《归隐》,我用月湖/将这个冬天洗了又洗/那些透明的,不透明的痛/都如此潮湿/眼中的善意/从一个梦走入另一个梦/野性的光被简化/退至黄昏后       野性的光被简化/退至黄昏后。——这样的诗句,读到的是光辉的渺远,坠空时心里的失重与瞬间的追忆。作者持续使出这样的力道,已然越境于语感、节奏,是诗人幻觉的积累,亦是作品的欲向独旨。生命终究存于何处?我们终其一生究竟在经营着什么样的意趣?当一次归隐有如光一样被简化至不能简化的本性之际,隐没在黄昏之后一切死寂……我在哪里?

诗思与哲思,时儿互等式,时儿不等式,熟大熟小熟轻熟重,缠绕交织,彼此成就。

四、诗作传达的诗歌伦理与崇高特性

需要强调的是:视杨优的诗为泛泛的婉约、精致则可说是错觉。它的严肃性是崇高性意识树立和表述的。这与当下诗界横流的种种“诗体”的粗鄙低俗形成巨大反差。尽管有学者名家海引中外学究流派的经典理论为之鼓事,却还是掩盖不尽其品恶劣,他们终也不愿提及心知肚明的诗歌伦理。诗歌伦理只有在审美与哲思的维度才有指向真善美的意义。而就西方的诗歌“自由精神”发展到如今出现“审丑”以及“排泄物体”与性器官体表志成熟或冠以高明深沉是必然的,是必由之路,来替代诗歌伦理,显然是勉强的忽悠。(此不赘述,或另撰文专门讨论。)人们知道,文学情怀依然是找寻人类灵魂真身及其安放场所,让我们卑微的有尊严,有趣味,有在现场和历史、未来时光中唯一的贵重,崇高。杨优主事中诗报,旗下几十个群,成千上万的诗歌写作者经年累月在临屏创作,如果我们丧失了诗歌伦理,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引领着这么多的诗歌人口在前赴后继追求诗的无尚荣光,必是大德大才,肯定是诗歌伦理的卫士。如果这样的崇高意识不失为诗歌伦理大谱,杨优的诗歌苦心就完全值得称赞或推崇。多一个杨优不多,少一个杨优则会少一个正向的影响与召领则不好说。虽然我们尚未说明诗歌伦理到底是什么。虽然我们心里有宗教般的认同感。

当然,仁智己见亦是诗意的“达诂”部分,但诗就是诗,存在是不可动摇的。正如杨优诗作不可解析的复古趋向,绝非不得而为之。

此文笔者志大才疏,精深拜读杨优作品,心得颇多,秉于笔触而心力不济,定有漏之误之,敬请巨手,大师,同仁斧正并鸣。

2021年3月某凌晨1时过余就之

附杨优作品:

诗的样子

文/杨优(浙江)

1

这片地域

落日、莽草、月光

反复被倾述

你的脚步,在青石上行走

需要多少雪的白

才能融入

2

我远远望了你很久

呼吸的念头从不放弃

今夜,灯火不灭

语言啊

变得如此轻柔

3

读到最后一句

那张纸飘落了

红色的火苗,掩不住

夜居者的伏笔

身体里,私藏了一段语境

4

临水的省份

雨落下来

灰暗的词语湿润

在河面荡开无数涟漪

一个紧跟着一个

涌向远处的岛屿

5.

你起笔

穿过沿途的横竖撇捺

穿过带刺的灌木丛和黑暗气息

坚毅的脸庞,在那片树林对着黎明歌唱

群鸟的激情,像此生

陷入深爱着的欢欣

我有间屋子

文/杨优(浙江)

有一间屋子

我在其周围种下月季、玫瑰、金桂、梅花

它们,多像我多年的好友

可以容下阳光和雨水

鸟鸣来自清晨

打开窗户就飞上枝头

鱼群则在黄昏的池子

摆动着身子

这样的景像,每天与我交流

会卷入一些风和尘土

也会卷入一些花香和落叶

体温随着欣喜和悲伤,上升或下降

生存在叙述里,是如此简单

大风从人间穿过

文/杨优(浙江)

大风从人间穿过

香泡树的叶子纷纷坠落

清扫的区域,除了这一片土壤

还有旁边的过道

边上的水管已爆裂

关于季节的颤抖

我还在微微伤感中

我明白

每个事物都有挣扎的过程

面对坠落和爆裂

它们内心,用尽了残存的勇气

难眠的夜晚

文/杨优(浙江)

远方又陆续传来一些消息

一道悬崖临风而立

活着,永远是个命题

你起身,敲响那面鼓

黑暗溢出孤独的手

某兽在面前一阵骚动

苍老的岩石在深渊中倾听

你站立的地方

月光呼吸渐匀

微微穿过树林

归隐

文/杨优(浙江)

我用月湖

将这个冬天洗了又洗

那些透明的,不透明的痛

都如此潮湿

眼中的善意

从一个梦走入另一个梦

野性的光被简化

退至黄昏后

一张纸

文/杨优(浙江)

洁白的夜晚

沉沦森林的幽深

群畜安静

河流寂静

河岸边

猎人的坟墓,布满衰草

一同埋藏的落日

就这样栖息

随风飘过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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