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蒙古人是如何影响俄罗斯的？
13世纪刮起的“蒙古旋风”，几乎让整个欧亚大陆陷入到了恐慌。
浩浩荡荡的蒙古大军
在横扫了钦察诸部以后，罗斯诸国成为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他们对罗斯诸国的进攻，前后分为两个阶段：
- 第一阶段（1237年底—1238年）：蒙古军队先后在梁赞战役、弗拉基米尔战役和锡季河战役中取得胜利，基本平定了北罗斯的局势，兵峰直抵伏尔加河下游。
- 第二阶段（1239年初—1241年初）：在经过调整后，蒙古军队先后取得基辅战役和加里西亚战役的胜利，控制了整个南罗斯，并与威尼斯人建立了贸易关系。
到此为止，罗斯诸国的全境被蒙古军所占领。蒙古人的征服与统治，给罗斯诸国带来了什么？有没有积极的因素在里面？我们一起看看。
注意！蒙古人来袭！
12世纪30年代以后，统一的罗斯国家已不复存在，整个基辅罗斯分裂为诺夫哥罗德、基辅等十几个公国。
俄罗斯历史学家评价道：
- “他们彼此之间再无正义可言，各个氏族相互争雄，内讧不休，战乱频仍。”
- “各公国的王公或诸侯主宰一切，亲自处理国家的军事、政治、司法、经济等各种事务，各诸侯之间进行着频繁的战争。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混乱。”
分裂的罗斯各公国
1223年，蒙古军队入侵钦察，钦察向罗斯诸国求救，各公国组成临时拼凑出了一支军队，前去救援。各王公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在交战中根本未尽全力，结果在卡尔卡河畔被蒙古军队全面击溃。
卡尔卡河之战，蒙古骑兵围攻基辅军队营地
在横扫了钦察草原之后，1237年，蒙古大军出现在了罗斯边境。执着于内斗的诸国王公们，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游牧民族的劫掠，不久就会自动退去”。
执着于“攘外必先安内”的罗斯王公们，依旧沉迷于内斗中“无法自拔”。他们不仅没有协调行动抵御强敌，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甚至勾结外族势力打击对手。结果就是，蒙古军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征服了罗斯整个东北地区。
到了1241年，罗斯诸国的全境被蒙古军所占领。
抵抗蒙古入侵的罗斯军队
罗斯诸国的沦陷，固然有“蒙古人很能打”的外部因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内斗”。就像《俄国文化史纲》所说的，“（蒙古）入侵者获胜的真正原因，是王公们的内讧，即封建割据的必然后果。”
金帐汗国的统治
1243年，拔都建立金帐汗国，都城设在萨莱（今阿斯特拉罕以北120公里的谢利特连诺耶）。对于罗斯人的统治，《多桑蒙古史》记录道：
....（金帐汗国）统治罗斯达两个半世纪，并建立傀儡政权，使罗斯诸王互争，以巩固蒙古人的统治，继而采取专横残暴的方式对待罗斯人....
金帐汗国保留了各罗斯公国的政权，但要求这些王公们，必须接受大汗册封并宣誓效忠，定期到萨莱朝觐和纳贡。
巅峰时期的金帐汗国
诸王公中的“实力最强者”，会被汗国封为“弗拉基米尔及全罗斯大公”，其他王公必须无条件服从这位“官方代理人”：
- 弗拉基米尔大公名义上统治着整个罗斯，但权力却受金帐汗极大的限制；
- 无论是弗拉基米尔大公还是其他王公，必须得到金帐汗的恩准才能即位，并时刻处于金帐汗国的监督之下；
- 罗斯王公的继位仪式，要得到金帐汗指定的大主教或“钦差大臣”的支持下，才能举行。
反抗和不服从者，会受到残酷打击。1245年，契尔尼哥夫王公米哈伊尔·弗塞沃洛多维奇，因不屈服弗拉基米尔大公，被拔都召至萨莱后杀害。
在金帐汗国的统治阴影下，各种贡赋让罗斯诸国的百姓们苦不堪言。“无力缴纳的，本人或妻子儿女就要被沦为奴隶”。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斯人民的反抗大有“燎原之势”。譬如1257—1259 年，诺夫哥罗德两次爆发贫民起义，起义者杀死为金帐汗效命的罗斯长官和蒙古官吏。
罗斯诸国境内的蒙古官员
到14世纪初，金帐汗国修正了自己“羊毛往死里薅”税收政策，并着手恢复与发展罗斯诸国的经济。客观地说，这与蒙古统治者们对商业的重视有着很大的贡献。
作为金帐汗国商业网络一部分的罗斯诸公国，除了运送作为赋税或贡品的货物到萨莱外，还成为了汗国与西欧贸易的“中转站”：
- 罗斯人可以沿伏尔加河将丝绸、香料和谷物等运往西方；
- 将欧洲的银和纺织品、罗斯的皮毛和其他北方地区的货物被运往东方。
与此同时，蒙古统治者还鼓励罗斯各公国发展商业贸易。诺夫哥罗德王公发展同波罗的海诸国的贸易活动，就得到了汗国的大力支持，“（诺夫哥罗德王公）从金帐汗处谋取到有权在罗斯东北部进行自由贸易的敕令”。
13世纪，诺夫哥罗德城内就有繁荣的市场
商品经济的发展，带动了“地域特色经济”的发展，农业、手工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譬如里亚赞地区就“专门输出粮食，有的地区输出批货或手工业品”。经济的蓬勃发展，为几百年后罗斯的重新统一，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除了经济复苏外，东正教也得到了汗国的“官方扶持”。“（金帐汗国）对东正教会采取了扶持和保护政策，使其从战乱的浩劫中恢复元气，并得到空前的发展和繁荣，在一定意义上摆脱了对大公和谓彻的依附关系，社会地位日益上升和提高。”
东正教的宗教仪式
自13世纪50年代开始，金帐汗国就给予教会种种特权。
教士们可以免纳赋税、免除驿役、享有一定司法自治权；教会有权占有大量的地产，拥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广泛的社会影响。“教会封建主拥有了对自己属民的征税权、司法警察权，几乎变成了世袭领地中真正的、独立的君主”。
与此同时，修道院开始从城市走向农村，从文明地区走向荒蛮之地。在1443年的宗教会议后，罗斯东正教会摆脱了对君士坦丁堡的依附，成为独立的民族教会。
东正教在罗斯诸国“遍地开花”
我们可以看到，罗斯东正教充分激发了罗斯人民的民族意识，让罗斯人民变得空前团结，为他们后面的民族解放提供了精神动力。
莫斯科：新势力崛起！
此时的莫斯科，只是一个奥卡河支流莫斯科河畔的小城镇，但也是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
- 莫斯科森林茂密，土地肥沃，适宜农业发展。
- 莫斯科地处水陆交通要冲，向南通过奥卡河、伏尔加河和顿河可达黑海，向西经斯摩棱斯克与立陶宛相连，西北越过诺夫哥罗德可达波罗的海。
彼时的莫斯科，还比较“村”
得益于地理与气候优势以及商品贸易的蓬勃发展，莫斯科逐渐发展成为了罗斯境内农业、手工业和商业中心，更给了莫斯科大公“后来者居上”的底气。
13世纪末14 世纪初，莫斯科与特维尔公国围绕“弗拉基米尔及全罗斯大公”封号展开了较量。在这一过程中，莫斯科大公一直以金帐汗国为靠山，发展自己的势力。
伊凡一世
1327年，特维尔市民杀死了负责收集税收的蒙古官员，甚至杀了金帐汗国月即别汗的一位堂兄弟。莫斯科大公伊凡一世得知后，马上觐见金帐汗，表示愿意为汗国出面，镇压特维尔起义。
在获得批准后，伊凡一世立刻率领蒙古军队开进特维尔。起义被速速镇压，特维尔大公被月即别汗处死。金帐汗处死。次年，伊凡一世被册封为“弗拉基米尔大公”，掌握了征收全罗斯税收的大权。
特维尔大公觐见月即别汗
伊凡一世利用手中的权力，开始“猥琐发育”了起来：
- 他中饱私囊，将一部分赋税“据为己有”，肥了自己的钱包；
- 他用掠夺和恶意购买的方式，不断扩张着自己的地盘；
- 他甚至可以打出“为了汗国”的旗号，借金帐汗国的军队排除异己。
另外，伊凡一世还借助东正教势力，为自己“撑腰”。1326年，他将大主教区从弗拉基米尔迁往莫斯科，把莫斯科定为大主教区的永久所在地，莫斯科由此成为罗斯东北的宗教中心。
月即别汗：万万没想到，你个老小子挺能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斯科公国的势力“越来越大”：
- 14世纪末至15世纪初，瓦西里一世在金帐汗国的支持下，兼并了尼日诺夫哥罗德；
- 15世纪60—80年代，伊凡三世励精图治，完全具备了统一罗斯的能力，一些小国先后被吞并或臣属于莫斯科。
伊凡三世
1480年8月，金帐汗国阿黑麻汗联合莫斯科的欧洲敌人，威胁莫斯科。伊凡三世巧妙地利用金帐汗阿哈马与克里木汗的矛盾，联合克里木汗，抵抗阿黑麻汗。
乌格拉河对峙
在克里木汗的援助下，伊凡三世取得了乌格拉河战役的胜利，罗斯真正赢得了独立。从此，罗斯结束了政治分裂和外族压迫的历史，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
民族意识的觉醒
金帐汗国对罗斯人民的残酷剥削，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罗斯的民族主义。13世纪末，弗拉基米尔主教塞拉皮昂在一次传教中说：
- 难道说我们的土地没有被侵占？我们的妻子儿女没有被抓去当俘虏？
- 他（上帝）给我们引来了残酷、凶暴的民族……上帝的教会遭到了破坏，祭器遭到了污渎，圣物遭受到践踏，圣徒剑下丧失，僧侣的尸体拿来喂鸟，我们父兄的血像洪水般地泛滥在大地上；
- 我们的尊严扫地，我们的美丽毁灭了，财富、劳动、土地....全都成了异族的财产，我们耻辱地为邻国效劳，成为敌人嘲笑的对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斯人民意识到，只有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统一，才能集中力量摆脱外族的奴役，才能建立自己民族的独立国家。
日趋强大的罗斯军队
如果说伊凡三世是罗斯“独立”的奠基人，那么他的孙子伊凡四世，让“罗斯”彻底发扬光大。他将莫斯科公国改称为沙皇俄国，让俄罗斯走向了强大。
伊凡四世
随着时间的推移，俄罗斯人坚韧、勇敢顽强和敢于牺牲、勇于追求自由的精神，在反抗和战胜残暴的蒙古统治中，也逐一得到体现。
苏联卫国战争，体现了他们坚韧和敢于牺牲的一面
就像俄罗斯历史学家波克罗夫斯基说的那样，“罗斯围绕着莫斯科的统一，鞑靼人的功劳至少占到一半”。
另外，俄罗斯人战胜蒙古统治的历史，增强了自己的民族自豪感。他们认为，正是俄罗斯人挡住了蒙古人的铁蹄，他们用自己的痛苦换取了欧洲的安全和和平，是欧洲的拯救者。
车尔尼雪夫斯基
就像车尔尼雪夫斯基写的那样：俄罗斯人是拯救者，拯救人们免受蒙古压制的拯救者，他们竭尽全力阻挡蒙古人进入欧洲……”
如何评价金帐汗国？
在蒙古统治对俄罗斯历史命运的影响问题上，俄罗斯学界争议很大。总的来看，主要存在三种观点。
1）蒙古征服对俄国历史进程并没有产生深刻影响，也没有导致俄罗斯国家社会生活的深刻转变，蒙古统治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俄国作家卡拉姆津在《俄罗斯国家史》一书中强调：“俄罗斯人摆脱（蒙古）枷锁之后，更多的是带有欧洲特征，而不是亚洲特征。”
卡拉姆津
2）蒙古统治给俄罗斯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导致了俄罗斯文化发展的停滞。
这一传统观点，为大多数苏联学者所接受，譬如苏联官方出版的《苏联大百科全书》提到：
蒙古一鞑靼枷锁对俄罗斯大地的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产生了消极的、严重衰退的影响⋯⋯持续了240年的蒙古一鞑靼枷锁是罗斯落后于一些西方国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东正教教堂
3）蒙古的统治对俄罗斯思想文化、国家制度，尤其是地缘政治的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欧亚主义学派学者尼·特鲁别茨科伊，在其著作《成吉思汗的遗产》中指出：
- 正是成吉思汗的庞大帝国，教会了俄罗斯甚至全世界推行新的强力国家体制，将所有的民族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使之成为未来帝国的基础。
- 罗斯被蒙古一鞑靼枷锁所困的时候，还是一些各自独立的、零零散散的、几乎没有“民族团结” 和“国家”概念的封邑公国。鞑靼人来了，开始压迫俄罗斯，顺便也教导它。两百多年后俄罗斯摆脱了枷锁，看起来已经是“尚未剪裁好” 但却“缝制” 得相当结实的东正教国家。
彼得大帝，让俄罗斯脱胎换骨
实际上，即便在今天，俄罗斯学界对蒙古统治及其对俄罗斯国家产生的影响，依然没有定论。学术观点的分歧，甚至影响到俄罗斯历史教科书的编纂工作。
- 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历史系主任安·德沃尔尼琴科教授主持编写的《俄国史》认为，蒙古枷锁“在很多方面具体影响了俄罗斯历史的进程，但主要的是使罗斯彻底面向东方，阻断了东北罗斯与罗斯其他地区的联系，确定了后来整个俄罗斯历史的欧亚属性”；
- 莫斯科国立大学历史系亚·奥尔洛夫教授主持编写的《俄国史》，则强调蒙古征服是“俄罗斯落后于西欧发达国家的主要原因之一，造成了罗斯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的巨大损失。”
但可以肯定的是，伴随着考古成果的发掘和科学研究方法的应用，蒙古统治在俄罗斯历史发展中的作用，终会得到客观公正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