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小学往事·丁道谦:想起那些趣事傻事

教学楼前大厕所

人民小学往事

——想起那些趣事傻事

作者:丁道谦

教书不易学亦难

母校人民小学,用当今标准来看,当年的老师们基本可谓尽责尽力费心,对得起老师的天职。

朝会上,唐佐铨校长、舒德嘉副校长老是在风雨操场的土台子上喊:同学们,上课要把你们的耳朵带来哟,她还示范似地用左手拨拨她自己的左耳。当时我就想,耳朵怎么可能掉在别处嘛?实则是要我们上课用心听讲,搞好学习。至今难忘她们生动的循循善诱之术,赵嘉玉老师的语文课读字清晰,严格要求,刘忠心老师的算术课教会了我们加减乘除。当然,老师也有犯难的窘时。记得在读丙班时刘老师有次上算术课,讲乘法和倍数,可能是什么关键的运算程式没有点到讲透,全班同学傻眼,连科代表都回答不出题。于是他在黑板上将一个大大的“是”字重复盖写了几十遍,不断地说:这个数是它的多少多少倍。记得在他腕力重写下,粉笔不停折断,至今闭眼仿佛还能看得见那不断向下纷飞的白白的粉笔灰……。回想起来还是一个教学方法问题——当个好老师的确不易。

有位女老师讲课时,先盯住一同学观察片刻,后转身边写黑板边说:陈夏,你在偷看小人书,是不是?我虽然背对你,你当我不知道?!陈夏愕然:好厉害的老师,她后脑勺可长有眼睛?

学写大字了,家里也备有笔墨纸砚。有天钱新诚同学来家玩,我一时高兴,就把“钱新成”三个字写在我家里屋窗棂下的白墙上。从此那饱醮墨渍的三个大黑字便歪歪扭扭地在那堵墙上站了几年。父母工作忙,看惯了两个男孩凌乱的屋子,也就熟视无睹地让钱新诚在我家“有名有姓”地“住”了许久。

段前举一次从两路口匆匆地跑到我家曾家岩25号,为的是尽快借走一本《铁道游击队》,说好两天看完,再传给下位同学。走时我注意了一下,书从扉页已经被撕掉约20多页,封底不知少了多少。但他依然万分兴奋地手捧书卷,边走边翻,心满意足地离开我家……当年找到本小说实属不易,更别提什么读名著或经典了。

学校不许私自下河游泳。但我们经常中午逃过午睡,偷跑到六中岩脚那块硕大的泡砂石边戏水,根本不惧怕重庆正午毒辣的太阳,晒得再黑再油都不管。开始我不会游,一般都在浅水区耍。岳玉明有天说我带你到深水区游。我说不会,他说不怕,你把手搭在我肩头上就行。二人一前一后游到嘉陵江河心深处,我开始害怕了,两手便使劲抓住他那光溜溜的双肩,他就向下沉,头也就在水里一起一伏的。好不容易扳回岸边,他马上生气责问:你在水里按我头做啥子嘛?其实他哪里晓得,我俩已经是玩了一回自己的性命了!不过,当时下河游泳根本不懂危险,而最怕被老师发现,要遭批评。

戴国碧老师也确实厉害,只要中午在校园一抓到同学(大部分是男生)就问:你下河游泳了吗?没有。没有?过来!伸手一抠小腿皮肤,一道白杠,下河游水浸泡过后的铁证立即暴露,“你马上给我回教室睡觉,补午休!”于是同学们就双手伏几,趴在教室的课桌上。但个个仍然气喘吁吁,睁着两眼,哪里睡得着哟!而老师们也往往不能午睡了,要坐在讲台上监督我们睡觉,熬过酷热的正午。

当我在靠近人民小学大门那个长楼读二年级时,是在最靠头的底楼戊班教室。一夏日,正上课,有个掏粪农民挑一担粪桶从教室楼旁U形绕过,浓烈的新鲜粪味在炎夏对室内立即形成三面包围,数位同学捂住鼻子,不停叫道:好臭,好臭!课堂女老师(忘记名字)当即发威:农民伯伯辛辛苦苦挑粪种地,打下粮食给你们吃,怎么能说臭呢?接着什么资产阶级坏思想,好逸恶劳坏习惯……如此等等,训了一通。完后,她还不忘问了一句:还臭不臭?同学乖了,几乎是众口一词地回答:不,臭,了!这时,她也忍不住笑了,说:臭还是臭,但不许说!此事我毕生难忘,尔后逐渐懂得世间的事理不可能,也不容许见白说白,闻臭说臭!捷克教育家苏斯诺夫说过:教育就是不断铲除儿童心中的幼芽!有点道理。

蔡敏是我一二年级班上的女同学。一天下午语文课后,周老师要求每人默写出约二十个生字才能回家吃晚饭。我正写时,听到蔡明侧过头问我:丁道谦,那个“卖”字啷个写嘛?我硬是想不起。我当时明明白白是会写那个字的,但一种莫名的心理支配我不要告诉她,免得她比我早回家吃饭。于是我说:我也不晓得,还偷瞟了她一眼,至今记得她那紧锁的眉头和扭曲的嘴唇,瘦瘦的脸上一副焦急难过的样子。难怪西方宗教崇奉原罪说,相信人之初,性不(一定)就善。此事直到现在我都还感到有些纠结,当时为啥不帮她一下呢?古怪的儿童心理,既无人挑唆,也无人教诲,但不善的底意已天然存在。(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向她做一次小小的忏悔,喝杯咖啡什么的。)

 困难年间

杨力在戊班时读住读。某周一上课,他身穿一件明显是爹妈给改裁的黄呢子长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头天从家里带回的黄色小药瓶,里面装满炒熟的食盐,边听课边饶有滋味地用舌头去咂。不仅如此,他因天冷导致的两条黄黄的浓鼻涕直接流到了瓶口,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味觉,照样不时地舔那同样黄黄的咸盐……。难怪我妈不容许我读住读,说:那些娃儿造孽。实则是困难时期惹的祸。

早饭从市委食堂买了馒头,夹点咸菜豆腐乳后,往往边吃边从三号门出去,走到人民小学上学。有天刚出门,看见前边刘头(刘小渝)院子的一保姆右手提饭盒,左手拿两个白馒头正在往回赶。突然从后边猛冲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下子就把那两个馒头从保姆手中掰掉,三两下就塞到嘴里吞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开。那操外地口音的保姆惊吓之余一脸可怜,拿着剩下的两小块馒头连声说:这咋办呐?这咋办呐?(过后才知道这还算斯文的。如果发生在后来的文革期间,那个“抓纠儿”早就可能给当场打死了。)

1963、1964年国家经济有些好转,食堂就有点卤菜卖。每晚饭后我和弟弟总要到窗口卖一两角钱的香香,像鸭舌、鹅掌、鸡肫干,或五分钱一块的卤豆腐干等,(我当时最喜欢吃卤猪尾巴),然后就油手油嘴地边吃边走回家。

经过曾家岩家机要局对面下河边的石阶时,我注意到那个卖烧饼的老婆婆总是坐在街边看我走路。(铺子已打烊,早上才卖烧饼,一分钱一个白烧饼,两分一个甜烧饼,外加一两粮票。)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目光是随着我的手在移动,盯的是手上的卤猪尾巴。当时我就想过那穿补丁衣服的老婆婆可能穷,吃不起猪尾巴,看看可能解馋,怪可怜的,心头有一丝酸酸的感觉,有点懂得了世道之不公。

还有次家里炖鸡汤(当时都是土鸡),吃饭时我说我不太舒服,想吃鸡腿,妈妈就捡一个给我吃了。我又说:妈妈,我真的很不舒服,只想再吃一只腿。妈妈笑了:你不舒服都吃两只鸡腿,那你舒服的时候要吃多少呢?戏言之下,我还是吃了两只鸡大腿。可见困难年间的孩子食量好了得,我们也都在吃长饭。(只可惜现在孩子哪能体谅我们当年的辛酸和饿肚子的滋味哟。)

捣蛋时分

一年级上戊班时我算小的,有点“虚”,怕惹大崽儿。记得班上赵汉生(赵鸡巴)“充二霸”,“充头霸”那个大个子我忘了名字,但记得他行走很快,说话很响,玩斗鸡是抬腿很高,压下来厉害。当时仰慕过他。吴云当时个头瘦高瘦高的,但不知怎地得一外号叫:“冲棒”,可能是他成绩比较好的缘故吧。

同学调皮名目繁多。一天晚自习,头排一小个男同学从自己穿的解放鞋里挖出一块泥,捏拿成一小圆块,像干草片,让坐在第二排的同学传到最后一排,个个照办。我在另一排斜座看得清清楚楚,暗笑,觉得整人好好耍哟。

关晓霞有次上自习时,旁边坐一冯姓男留级生,边做作业边哼唱:你是我的亲人溜溜地嘎,溜溜地嘎……。几遍之后,泼辣的关晓霞性起反抗,冯同学也还嘴对骂:日你妈哟!晓霞当场反击,声色俱厉地讽刺他:“我妈在教导处咧,你去日嘛!”教导处,好神圣厉害的地方,哪个敢去,还想日妈?!

可不几天,我真的被叫去了。那次是大操场翻修,挖了深沟,我和数十位各年级同学一早就排在两侧,兴高采烈地打起了石头仗。不一会儿,有个低年级同学头上就“冒烟”了,哇哇大哭,大家也一哄而散上课去了。

第二天赵老师就把我领到教导处“谈问题”,(肯定是有人揭发了我)。几十个同学在办公桌旁挤成一排,由舒德嘉校长严厉训话,查找“凶手”。可是哪里可能,当时“参战”人数众多,加之石头上又没刻名字,人自然是没找到,倒是心中嚇了一场。不过,几年之后文革造反不上课,无聊之际又去教导处耍。几个人信步走进那栋浅黄的三层小楼,脚踩在满屋乱堆的两三尺高的卷宗档案上,狼藉一片,我首次感到人间好像没有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了。

 无师自通的撒谎天性

有一天放学后,几个同学来到大操场。雨后的积水已浸满那个跳远沙坑,也早有好事者在沙坑中间用几块红砖垒起一小平台,然后找了块细长的木跳板颤巍巍地搭在平台和沙坑之间。耍得无聊了,毛星就踏上跳板,慢慢地往上挪。没动几步,他穿的半筒黑胶靴一滑,扑通一声就栽倒在水坑中,发白的蓝布中山装马上进水,全身湿透。

几个同学幸灾乐祸的跳起来大笑大叫,兴奋一阵之后,各自跑回家散了。第二天一早刚到校,赵嘉玉老师就把我堵在教室门口,厉声责问:为啥你昨晚要把毛星推下水坑?我一愣,说我没推他呀!是他自己走上去摔的。

赵老师马上意识到是毛星撒了谎,立即叫:毛星,你出来。原来是头天晚上毛星为了免遭父母惩罚,回家谎说是被我推下水的,全家当晚就到校找赵老师告了状,(他家住在人民小学大门正对面的水果店和中药铺旁的巷子里,很近),结果出现第二天早上的“冤情”。当毛星被叫出来后,赵老师更加严厉的批评了他,因为撒谎是比调皮更严重的错。

我至今还记得他为了躲闪赵老师犀利的目光和严词,慢慢把头转开,苍白的脸上一副死猪仍想逃避开水的无奈表情。小孩永远不懂撒谎的奥秘,因为他们的谎言太简单,太少城府,永远不能像大人一样编制自圆其说的完美谎言。只是觉得谎话有直接的权宜效用——当晚的毛星不是就没被父母老师剋,而把难过推迟到将来了吗?不过大人们也不是不撒谎的,也乐意把困难留给未来。如,当下的美国举国借债,把天文数字般的债务留给后代,不也是公开的弥天大谎吗?

作为孩子,我也有异曲同工的撒谎之作。有天下午放学后被一位六年级同学追赶,我顺风雨操场边的大路跑到大操场边后看都没看就飞身一跃,想跳到操场里继续在人群中奔逃。那不到两米高的斜坡我不知跳过多少次,轻起轻落,毫无问题。可那天就不凑巧,飞身转头时才发现底下站着个陈建国,(我现在脑际里都还记得从上往下坠落时他那嚇慌的样子。)我一下子骑在他头上,然后惯性马上把我推到在地,脸朝下,鼻子人中马上出血。

在一邻居同学陪同下我满脸是血地回到家中,父母吓了一大跳。爸爸马上背我去“上清寺联合诊所”擦紫药水(至今鼻子底下还有块蓝疤),然后追问怎么回事。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是陈建国拉了我的脚,然后我才摔倒的。当晚爸爸就背着我,和妈妈一起到人民小学。

晚自习没老师,爸爸就径直走进长楼教室把陈建国叫出来,在过道里质问他为何要把我拉倒,并用左手背着我,伸出右手使劲揪陈建国的左耳朵。陈建国一边跳着脚躲避一边大声抗辩说:是他自己跳的,不是我拉的!我妈妈也连忙拉住父亲的手说:丁遵循,你不要揪他嘛!我当时伏在爸爸背上,带着受害者的心情,坦然地观望事态,毫无撒谎之愧意。尔后三天我在家养伤,戴国碧老师还带着陈建国来家看望我,爸爸妈妈也请他们俩吃了饺子。可能是因为我受了伤,故没有人责罚我撒谎之事,但我却永志不忘,也拟今后找机会和陈建国喝杯小酒,摸摸他的耳朵(希望还在),彼此释然一番。

小孩子撒谎不要教,天性使然。

 心中起过涟漪的幸福时光

丙班在赵嘉玉班主任、刘忠心副班主任的精心照料下,好像得过区级班级优秀奖。发奖那晚全班同学白衬衫红领巾地扛着红缨枪走到少年宫参加颁奖典礼,列队齐步,在十几个全市的优秀集体班级注目下,走了一圈操场。队旗飘飘,鼓声咚咚,幼小的心中好不得意,多少懂得了点荣誉感的滋味。

快毕业时,人民小学组织毕业班同学到市中区重庆剧场看了一出话剧《赤道战鼓》。当时我和岳玉明、张捷要好,三个坐在楼上前排最左边的三人座椅上,心想我已有了一二知己,还可一道观戏,顿觉人生十分美好。记得最牢的台词是:那位装扮成黑人的本地演员,拖声扬气地唱一句重庆高腔:他们(指美国)要杀害卢蒙巴(非洲一位和美国对着干的小国总统)啊,啊啊啊啊,啊了很久。

四年级时周六下午都不上课,我经常跑到大田湾广场门口市文联宿舍王海阔家玩,(记得那时罗加也住一起,还见过他父亲罗广斌瘦瘦的,坐在书桌旁边抽烟。)大家常常楼上楼下乱跑一气。在玩“逮猫”时,最记得海阔躲在他家院子大门背后,人是不见了,可他那双白色平底网球鞋总露在开着的大门门缝底下。而我捉到人时也兴冲冲地亢奋得很。

海阔小时踢足球也很行。他个子不高,却长得很“敦笃”,踢球也“亡命”,而且会靠“香蕉球”斜起把球踢进球门。不过我当时秫他一头,最怕他的“合理冲撞”,“箩篼”(屁股)一闪,就会把对手撞开或者干脆把人撞翻在地。

打官司草也是一种玩法。大夏天,几个同学邀约起到操场边,或方楼宿舍后边不停寻觅,采得那些粗壮结实的草打成结,对穿对拉,看谁的草头更结实,不会断掉。现在看来极端无聊,可当时个个乐此不疲。儿童的兴奋灶没法用逻辑理解。

有天余力突然要我唱歌,我觉得好“哈”(傻)哟,唱啥子歌嘛。没想到他自己就唱起来了:叫你啦啦啦啦你就唱,为什么不唱,你是不会吗,真是不大方……。回想起来,可能是他刚学会,要得意一下show off。

刘头家只有妹妹刘洁、弟弟刘涛。有天课后他突然不跟我和陈泯、毛狗(毛西蛉)几个耍了,说要早点回家陪哥哥。我好高兴又多了个同伴玩耍,也纳闷,怎么他家又钻出个哥哥来?与他同院子的六年级同学赵渝新煞有介事地说,等会儿我给你讲。到了晚上,他神秘兮兮地给我嘘了一句:是他爸爸以前那个的。我也晃晃脑袋,装着一副懂起了的样子。其实过了多年才明白,是他父辈那条“剪不断的红丝线”牵出来的兄弟情。

暑假有一天,岳玉明和他弟弟岳洪带着我和弟弟等七八个同学去何小四(何健生)家耍。何正清家有四公子,老大老二在家,但他们头都不斜,根本不理睬我们这些小崽儿。倒是小四接待我们,暑热中他仅穿一条红色三角游泳裤,秀着高大纤细又年轻洁白的身材,手拿一包红牡丹香烟,给每人发一根,然后开动打火机,帮我们这些会抽和不会抽的娃儿都点燃,弄得大家即吞云吐雾又咳咳呛呛,(有个把小孩才六岁)。但当时印象极佳,觉得他好得行,“超的好昆哟”。

不久在上清寺“老东明”排队买面,又见何小四到排的长轮子中来插队,一老头呵斥他说:你娃儿,不许插队,这几天不是那几天了!小四还是先把面买到,然后左手端碗,右手挥动筷子逼近老头,放声大喊:啥子不是那几天了?还不是毛主席的天,还不是毛主席的地!你要“抓子嘛”?自己立即觉得他又高又大又凶,好得行!(其他排队的则噤若寒蝉,都害怕他是“野崽儿”或“超哥”,惹不起。)后来我在成都美领馆工作时,他代表成都市公安局前来洽谈安全工作,警服着装,依然觉得他很帅。过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思忖这般美男子苍天是否会饶过他,让他永葆青春,不衰老?

“性”趣盎然

子曰:食色性也! (我从来都认为此话是孔先贤的一个悖论,人们引用它时绝少谈论吃,大部都谈性!)沙湾的郭沫若八岁时就曾羡企过他表嫂白嫩的小手。读人民小学时我自己也不经意地开始了对“性”的原始探究,进行儿童角度的观察。同时也感到大人与我等之间的天地差别,而且当时还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某晚去市委食堂吃饭,有一大人随意地揪着同班女同学崔小荣的脸蛋,说:好乖哟!那时我就犯嘀咕:为啥我不能耶?我为啥不能去“卡”(掐)她一下呢?

记得亓小云长得很白且靓,但课堂上有时会扭头叱责后边得罪了她的男同学,而且鼻子老是堵堵的,嗡声嗡气地训人。曾觉得她训人很乖,而被训那人也一定舒服,就像“细细的皮鞭打在他身上”的感觉。

平时我们大都腼腆害羞,不愿被老师单独拎出来做什么的。可有天老师说刘和平学体操,很柔软,可表演一下。她似乎毫不怯场,马上走到教室中央,几个垫步,举手起舞,腰身几个弯一转,就定格在侧头翘臀,双手飞天。当时心里就觉得她“嘿乖”。

有晚在市委后门刘小渝家的院子里,我和刘头、吴峰、赵渝新等同学打闹的时候,想跑到胡苏渝、胡苏侨哥俩家里去一趟(他们的母亲好像是越南华侨)。不知怎地一下走错门,就窜进了二楼巩婉凤同学的卧室里,(那时的楼道里家家经常门洞大开,既不安防盗门,也没有太多窃者,鲜有防范意识。)记得巩婉凤她还穿着长衣长裤,站在大床上拉动被褥准备就寝。见我冲进去就退到靠墙的角落,踩在丝绸被面上,一双脚露在外面,很白。

有次和爸爸一道进三号门去食堂吃饭,迎面碰到江桥身着连衣裙走来。爸爸认识她父母,对我说:你同学来了。我随口答道:对头,她叫桥江。江桥马上红脸低头走了,可能是不悦我在大人面前乱说名字,戏弄了她。

一天去上清寺“合作电影院”看电影,我坐靠左壁的单号,右旁坐着叫李建华的女同学,银幕在更右边。开演后,不知怎么斜瞟了李建华一眼,兀地感到她的轮廓在黑白片光的隐约照射下很美,现在还记得她那清亮的眼睛,丰满的脸蛋,和她戴的眼镜框在黑黑的影院苍穹映衬下的那个剪影……(剪影一词当然是事后才学会的。)当时我都感到奇怪自己怎么会注意到她?和女生是要划清界限的呀!(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人生最难划清的一道界线。)

有天一干人到团委孙先余的侄子王学宁家耍。他问:如果让你喝杯卵子或者日回X,你选哪个?大家嬉皮笑脸地都选了后者。只有一个戴眼镜的扁嘴巴,绰号叫螞子的同学说:我愿喝杯卵子,很养人。当时就纳闷喝那物是什么滋味,现在也不知道这小不点儿怎么懂得这些?

体育老师田凤飞,上课不许女同学穿裙子,而她经常穿短裤给我们授课,大家都觉得她很好看(实曰健美,当时不知此词。)见过一男同学装着不经意掉一分钱在她脚边,捡钱时抬头张望裤头。我也学着做过几次,不过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体育课后总是奇渴,大家经常跑到长楼边的大厕所外唯一的水龙头,一个个仰着脖子喝个够(此刻哪里还管老师不喝冷水的叮嘱,照喝)。记得那红砖平房厕所长长的一排,内边男厕,外边靠斜坡女用。饮毕,每每总有个把调皮同学问:敢不敢冲?于是四五个男同学“横锤一打”(指用肘抹干嘴角的水),书包斜起一挎,咚咚咚地一串小人就从女厕所这头高速冲到那头,引得内里入厕用急的女生“惊抓抓”的尖叫,而我等却兴奋万分,远远跑开。当然,飞跑之中我们不可能看到什么,不过里边的女生也抓不到“流氓”。

谭一平是个富有“创意”的同学。有天到我家,又是毛狗、刘头、海阔几位。他发现桌上有本《迎春花》,当即说:你翻到第37页!一看,地主让长工外出做工,把年轻的长工媳妇拉到院坝角落,几番话语胁迫引诱之后,地主就把手向她那“海昌蓝布裤子底下伸去……(书中点点点点)”,我当时自己也……(点点点点),脑子热呼呼的浮想涟涟,舒服得很……。一辈子都记得冯XX作家的这段话。

又是这个谭一平。有天下午在机关食堂等开饭,六个同学便在市委磨盘山那块空地玩“打官司”。游戏是将五块砖头竖立,正面前中后三块代表判官、皇帝、大臣,左右两块是打手。大家退离五丈,用手中另拿的半截砖头抛扔,打倒大臣砖块当大臣,最后没有击中的那第六个当犯人。而后判官皇帝大臣坐到砖头上,由俩打手把犯人押到五丈开外,判官提问,犯人回答。其规则是:只要犯人把皇帝说笑了,就可以冲过去抓住皇帝,将他贬为犯人,颠倒乾坤。记得当时六年级的林金亮当了皇帝,谭是犯人。谭在回答判官时完全无视提出的任何问题,专说:要把林金亮的妈(对不起,又忌讳啦!)衣服脱光,押到街上,把她的那个XX 掰开,分给过路人吃了!!!大家一片哄然,笑得瘫倒在地,觉得他好骚哦……。记得可怜的林金亮当时只得把脸转开,右手拿一小石头,不停地砸着地面的泥土,强止住艰涩尴尬的笑意……。

还是这个谭一平:不知怎地有天他逗挑似在众多同学面前质问我:你敢不敢把公子哥儿的“公子”两个字在你爸爸面前反起说。我当时心想,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字,当然敢!第二天晚上吃饭时,爸爸下班在市委食堂打饭回来,正从当时盛行的四格搪瓷提盒中把挂面挑出来,一一放到每人碗里,我劈头就问:“爸爸,啥子是子公(宫字谐音)?”记得爸爸当即就停止挑面,非常大声地呵斥发问:“是哪个问咧?是哪个问咧?是哪个问咧???肯定是个坏娃儿教的!”我当场被震蒙了,妈妈也转过头来有点恨恨地看着我,弟弟眼巴巴地望着大家不知所措。不过那天我还是没搞明白,这狗日的谭一平到底想要我问啥子嘛?!

在那既无黄片,也无视频的年代,一切有关性的好奇追求几乎都靠和同学朋友瞎吹乱侃,引起懵懂的冲动和快意。现在回忆起来,而且付梓,依然感到好笑心跳——这毕竟都是我亲生经历过的傻事蠢事啊。后来自己慢慢长大,也曾荒诞地想过:为啥我们的先祖不把牙齿嘴巴等作为丑陋不雅的人体部位蒙上,而非要把下体定为羞处遮起,不予示人?反之又将如何?(罪过罪过——苛责先贤,是谓不肖?!)

本文说了点自己和人民小学的人才读懂得的旧事,内容几近坦白,少有悔意。因为小孩的行为鲜有理性支配,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不过,以上那些近于无聊荒唐的往事,应了普希金的一句诗:“那过去的一切,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的确,在我率直地记录故事后,我由衷畅快地感到爽意爽心,觉得人民小学的经历很值得怀念。

人民小学,育我为人,更可贵是让我当过娃儿!

舒德嘉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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