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智生 | 意外死亡

意外死亡

老太太右臂骨折，住在中医院外科病房里。她伤势明显好转，人却突然死了，十分蹊跷。

病房三张床，仅住了她一人。清晨五时左右，值班医生安排急诊患者入院，发现老太太倒在床底下，已无生命迹象。

家属接到电话，跑去医院。儿子惊慌失措，只顾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昨天吃晚饭，母亲还是好好的！到底儿媳清醒，发现婆婆印堂上有明显淤青，一招致命。

谋杀?！

刑警队来人了，现场勘查、监控技术、询问记录，该来的全来了。陪同的管辖民警突然发觉，死者是一起悬而未决的纠纷当事人。

半个月前，老太太在马路上摔倒，一位小伙子送她上医院，还垫了挂号和透视费用。匆匆赶来的儿子，对小伙感激涕零。儿媳银行取钱随后到，还钱给小伙子的时候，她随口问婆婆：“咋回事？”

婆婆吞吞吐吐：“被他自行车撞了一下。”

事情发生急骤变化。无论小伙子怎样解释、怎样委屈、怎样暴跳如雷，老太太的儿媳就是不肯放过他。

矛盾闹到派出所，民警也为难。民警遍访附近的商铺住家，找不出目击证人，事发地又是天网盲区，这事就暂时搁了下来。

小伙子急得不得了，群发微信寻找知情者，也无果。他一趟趟跑去派出所，愤慨写在脸上。

管辖民警介绍完，负责询问的副队长合上记事本。副队长在思考另一件事，老太太一个人住病房，家属怎么不陪夜呢？

儿媳妇敏感，公安破案，怎么查询受害家属？但她还是回答了副队长的话：“开始我老公陪，后来婆婆可以下床，不让我们陪。”

这话不假，护士可以作证。

“……老太太好像很怕儿媳妇。”护士想了想，继续补充说，“其实，老太太早可以出院，她儿媳不同意，儿子也不让她回家。”

副队长打抱不平，应该与案件无关。女人不好惹，他谴责老太太的儿子，为什么不让母亲回家？

儿子慌忙辩解：“不是的不是的！老娘要回家，是要回乡下的老家。”

提到老家，儿子潸然泪下。

父亲死得早，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家里实穷，有二亩田，没有劳力，租给了别人，一年也就收租金500元；加上母亲种点菜，便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来源。

偏偏母亲还要供他读书。

有件事刻骨铭心，那是他初中，寄宿学校，母亲背来米帮他换饭票。食堂的师傅不肯过称，说母亲的米总是混杂；母亲苦苦哀求，双膝触及地面，坦言米是百家要来的米。

母亲的举动，儿子触目惊心。在他眼里，母亲一向体面，虽然衣服补丁，但一定干干净净。

这次偶然发现，儿子坚决要退学。母亲打了他一巴掌，并严厉地说：

“你必须读书！必须有出息！”

儿子仿佛一夜间长大，学习之余，偷偷去工地做零工，平时也帮同学跑跑腿，赚点零用钱。高中毕业，他考取了师范。大学四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感谢现在的老婆，恋爱之初便没有嫌弃他。两人白手起家，在城里安顿了下来。老公接母亲一起生活，老婆也没有反对。

反而是母亲，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儿子贷款买房，孙子读兴趣班，到处都得花钱，她帮不了一分；家务事也做不好，炒个菜，总是咸，她习惯多放盐。

出事前，母亲就说过，要回老家去。出事后，母亲性情大变，惶惶不可终日。花儿子的钱看病，她心痛；把小伙子牵连进来，她自责。母亲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所以总跟儿子说：“送我回老家！”

儿子不同意，更不高兴。要知道，“回老家”是乡下骂人的话，不吉利。真没有想到，母亲的话竟成谶语。

刑警队下午开了案情分析会，研判老太太死因。

取证材料表明：（1）死亡原因，外伤。（2）窗户无人攀爬痕迹。（3）走廊监控录像完整。昨晚20点13分，老太太去了一趟公厕，20点35分回房。之后无人进出房间。（4）今晨5点09分，医生护士送急诊病人入院，还有患者家属，同时发现事故现场。

鉴定结论：排除他杀！

戴智生，男，江西余干人，江西乐平工作，现为自由职业。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87年开始在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偶有获奖。小说多以故里旧事风俗人物为素材，努力营造一个美丽的江南文学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