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学文研】今天我们为何要怀念他?用哲学视角读懂大儒张载

​说到“张载”这个名字,可能陕西关中之外的很多人并不一定熟识,但提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绝大多数人都会连连点头——听过!

张载,字子厚,因居于横渠(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横渠镇),世称横渠先生,故而他这四句被历代传颂不衰的名言,也被称为“横渠四句”。
张载是北宋思想家、教育家、理学创始人之一,因讲学于关中,故其学派被称为“关学”。从北宋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张载诞生到如今,整整一千年过去了。“千年事与浮云去”,千年之前,他到底向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直到今天依然值得我们去追思和怀念。因在张载教育思想、家风传承等方面已有众多普及性文章,本文则试图窥探张载在哲学思想方面所作出的杰出贡献。

“太虚即气”的本体论

为中国唯物论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张载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这里的“本体”与西方哲学中的“本体”概念并不一样,这里指事物的本来面貌。他认为我们所处的广袤无际的宇宙是没有形状的,但并不是空无一物,它有一个本体存在,就是 “气”。“气”的运动变化产生“聚”和“散”两种状态,“气”聚则形成世间万物,“气”散则复归于太虚(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所以张载认为“气”是宇宙万物的本源。
当代著名哲学家张岱年先生曾指出,张载在中国思想史中第一次对唯物论的基本范畴“气”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论述。认为“张横渠是宋代卓越的唯物论者,他对唯物论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周敦颐说:“文所以载道也。”古人著书立说都是为了说明道理。那么,张载苦苦思寻半生而建立“太虚即气”的本体论,是想说明什么?对现实生活又有什么帮助?
张载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他说,知道了“太虚”是由 “气”组成的这个道理后,世人则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
“近来朝野客,无座不谈禅。”张载所处的年代,他面对的是“佛老盛行、儒学式微”的现实。作为一代大儒,要与释道抗衡,对儒学正本清源,首先必须弥补原始儒家在本体论上之不足,建立自己的本体论哲学。故而,他“访诸释老”又“返归六经”,在批判吸收佛道两种学说的同时,又为儒学开出一条自我超越的道路。
而“空”“无”等思想正是佛道两家的普遍概念(佛教所谓“色即是空”,道家所谓“有生于无”),所以张载要运用他“太虚即气”的本体论,对这两家的思想进行反驳。他认为,佛教所追求的“寂灭”是“往而不反”,而道家追求的“长生”则是“来而不往”(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这两者,一个是“气”散了不想重新聚,一个是“气”聚后不想再散,都违反了“气有聚有散,没有生灭”的规律。
同时,因为“气有聚散”的运动变化,故而人有生必有死,万物有存必有亡。他在批评佛道两家生死观的同时,建立起了儒家淡然从容的人生观,确立了中国人正统的生死观和人生境界。

提出“仇必和而解” 彰显中国辩证法

关于张载的辩证法思想,在《正蒙》中有专门的论述。他说:“气本之虚则湛一无形,感而生则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
他认为,“气”从根本上来看,就像太虚一样湛于无形,“气”相感而生,凝聚则形成了万物。“气”所产生的各种事物,都有对立统一的两种属性,这就是张载所谓“一物两体”(一物两体者,气也。一故神,两故化)的辩证法。
既然有对立必然会有相反的作用,就像阴阳、上下、前后等。这种对立如果不断加剧,就会发展到你死我活的“有仇”地步。
截至到此处,张载前面的这几句论述,其实和西方的赫拉克利特、黑格尔等提出的辩证法并无二致,但张载之所以能够为万世所称颂、在中国思想史上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就在于这最后一句——“仇必和而解”,非常难能可贵地体现了中国辩证法的特点。
西方哲学思想的观点认为,事物通过对立斗争,最终一定是一方消灭另一方,通过“消灭”使事物发展进入新的阶段。而张载的辩证法则提出,对立斗争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走向和解。这是张载为我们树立起来的,能代表中国人对事物运动发展变化的看法,是具有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特点的辩证法。
当代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高度评价张载的“仇必和而解”思想。他说:“'仇必和而解’是客观的辩证法,不管人们的意思如何,现代社会,特别是国际社会,是照着这个客观辩证法发展的。”“人是最聪明、最有理性的动物,不会永远走'仇必仇到底’那样的路,这就是中国哲学的传统和世界哲学的未来。”

完善“人性论” 朱熹赞其“有功于圣门”

人性到底是善是恶?一直以来都是历代学者着重讨论的内容。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而荀子则提出“人性本恶”,可以说从先秦开始就有人性善恶之争,后来又有告子的“性无善恶说”、董仲舒的“性三品说”、扬雄的“善恶混杂说”等,到唐宋时期,“人性善恶”的问题又引发了大讨论。
在儒家的传统思想中,自孟子提出“性善论”后,就成为了儒家学说的基石。传统蒙学经典《三字经》,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一学说在历代的发展中,遇到了两个难题:第一是“性与学”的关系——既然人性本善,只要发挥本性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学习?第二是“性与恶”的关系——若人性本善,为何还会有坏人?
基于此,李翱提出“性善情恶说”被儒者普遍接受,但却遭到了王安石的有力打击。王安石提出“性有善有恶”,一时影响颇大,甚至使得儒家“性善论”的基石遭到了极大动摇。
面对这一局面,张载创新提出了“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认为儒家所说的“人性本善”是指人的“天地之性”,这是先天的善性,是人天生就具备的本性。而后来学坏是因为“气质之性”造成的,“气质之性”受后天影响,是恶的来源。
这一学说对孟子以来儒家的“性善论”做一总结,对王安石的思想做一回应。朱熹也对张载这一点特别给予肯定,认为他“有功于圣门”,对儒家学说作出了极大贡献。朱熹的弟子黄勉斋更认为张载的人性论具有承古开新的意义。
“上承孔孟之志,下救来兹之失”,张载所创立的关学及其提出的众多哲学命题对后世影响极大。北宋以后的思想家,大都从张载思想得到启发,即使是对宋明理学提出总结性批判的王夫之,仍以“希张横渠之正学”来表明自己的学术路线,张载思想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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