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公公”树

家乡的“公公”树

文/刘飞宇

在村子的西南方,隔村子不远,有一座叫“岩鹰石山”的石山岭。属喀斯特地貌,石林遍布兀立,有好几处地下溶洞,是我们儿时伙伴们的探险之地,洞口大都有点小,走进洞里,洞内空旷,洞中有洞,石钟石乳多,或倒挂,或矗立,景色迷人。有两个溶洞内,深不可测,还不时会听到地下阴河的“潺潺”流水声,伙伴们是再也不敢往里走的。

山脚下有一石板小路,是乡亲们外出做农活的必经之道。在路边,不知何朝何代何人砌有一小石屋,石屋四壁全为各一整块石板所立,屋顶亦为一四角有边翘的塔形石,小石屋的左、右、后方没开窗,正前方有一小洞样的门,屋的后方栽有一古柏,枝杈繁茂,从没有人修砍过。我们喊这古柏叫“公公”树,此石屋就是砌给“土地公公”住的。

我地属湘西南梅山地区,祖辈们除信佛教外,还信奉“梅山教”。“梅山教”信奉山有神,地有主,生命有轮回,万物皆有灵,因果有报应,一方山水都有其神灵护佑着,该教也有其系统的神、符、演、会和教义,此石屋就是专为我地的土地公公(坛主)的屋住地。

打记事起,在我地这一个小小的山村里,就知道有信佛、道、梅山教的教徒信土,他们随主人家的要求,各自结伙或独自行着各自的教仪和法事:求神拜佛、驱鬼去邪、消灾避祸等,还真是各司其教,各施其法。虽在那“破四旧”、禁搞封建迷信的年代,但大家心照不宣,不大张其鼓,小打小闹的各种法事,照样进行。

普通人家的小孩,从一出生,就会请人测“八字”,然后求人用红绸布条或红纸写一“留言”,小心收着。随后的成长过程中,伤风感冒,灾祸病痛什么的,通常是求医问神,神医两解,方可救赎。万一老了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也是找高人掐指一算,如粮米未尽,那不必慌张,慢慢调理,过些时日,自然康复起来;若粮米已尽,神、医无解,已无回天之力,也自认其命,相信生命轮回。届时,寿终正寝,择一吉时福地,安顿入土为安。就连平日里谁家丢失牲口、物品,亦可找人占卜问卦,掐指一算,能否失而复得,一般八九不离十的。

小时候感觉最为灵异的是梅山教和道教的师傅了,觉得他们神通得很,无所不能,会巫术。其施法多怪异、高超,怪吓人的。

这“公公”树下,晚上不时会有人来此祭拜的,石屋门洞边不时有香烛灰烬的印记,树杆上有血迹涂痕或沾有鸡毛等,树杈上披挂着许多红绸布条之类的彩布条。小时候从此路过,总有惊吓之感,敬畏之心!

打小时起,大人们就告诉我们,这“土地屋”和“公公树”(亦称梅山树)是招惹不得的,树下的小石屋就是“梅山公公”的家,路过时,不能随便触摸,只能膜拜。反正那时分不清“梅山公公”、“土地坛主”和“菩萨”的区别,习惯上统称为菩萨。那时,伙伴们经常结队去山上砍拾柴草,其时,队里的山上不准进山,每天有专门的看山员盯着,荒山上长出的柴草也经不起我们的折腾,所以每次收获总不大理想,虽然望着“公公树”的枝繁叶茂,可就是不敢上前动手动刀。

亮叔胆子大,在我们几个小伙伴中,点子多,名堂亦多,调皮得很,属“死蛇也要捅一下”的那种。有一天,我们几个各自挑着一担不大的柴草回家,大伙在“公公树”旁的路边休息“歇干”,亮叔上前“嗖嗖”几刀,从“公公树”上砍下几根柏树枝来,他说:“我就不信这封建迷信,看有什么事不”?吓得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出,但他也不敢把砍下的柏枝拿回家。回家后,这事传到了他父母亲的耳朵里,自然免不了一顿拳脚之苦。

晚上,他父母亲提着一只鸡公和别的祭祀物品,来到树下谢罪,又到浪石一仙娘处问神占卜,得知还好,刚好那日那时“梅山公公”外出不在家,他躲过一劫,害得我们几个仔细观察了他几日,他却安然无恙,但大伙还是将信将疑。

经过此事后,后来我们伙伴当中,又有人胆大了起来,又去惹事生非了,同样是砍了几枝柏枝,经历了上次之事,大伙就没当一回事,回家也没有人去声张了。不几日,该人脚痛不止,大人带他看了乡野郎中和街上医院里的医生,总查不出病因来,经人指点,他父母亲只好去问神,请来了“师公”来家行法事“放阴”,那天傍晚,“师公”装香点烛,口中念念有词,请了“师父”,又点请了在场观看的一人,说此人“阳气”不是太高,可“转阴”,但体质又不太弱,届时可“回阳”。只见“师公”让此人在法场中先端坐,后用布巾蒙住眼睛,然后“师公”向“师父”说了些先问灾再消灾的话,随后用化好的“仙水”一喷,不一会,端坐之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也变腔调了,是一个老头的声腔,打着呵欠,并有抽“水烟”的样子,说是其主人家去世多年的祖父,好几个年长的人都说其祖父是个“老烟客”,正是这等模样。此时,在场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全场惊鄂!“祖父”说是那天“梅山公公”刚好在家,其孙子惹怒了“梅山公公”,“梅山公公”射了三箭,他挡了两箭,奈何不得了,最后一箭射中了孙子的脚,没办法,只好要家人去“石屋”前的“公公树”下膜拜谢罪,以求宽恕!随后“师公”又是一口“仙水”喷去,不一会,此人就“转阳”了,大家问及刚才他说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等大伙散去,“师公”带着其一家又去了“石屋”前行法。说来也怪,不数日,该人的脚就奇迹般地好了。

自此以后,我们小孩子们谁也不敢再去“公公树”前造次了。

我本是最胆小的一个,但又凡事喜欢探个究竟,好刨根问底,每次同村中一“行法”的长者一起看牛闲聊时,总喜欢问这问那,他也特喜欢我这种“好问”,还认为我才思敏捷,记性又好,是一块他授徒的好料哩!但问到“机关”处,他总是呵呵地笑道:“信者有,不信者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机不可泄露也”!

后来,外出求学,就业,为生计东奔西跑,加上自己闲时看书看得“野”,《易经》、《玄学》之类的古典也曾翻阅过,总觉得其中玄乎妙乎着!也听过一些冠以专家名号的讲座,其中有一人士说过一句侃语云:“大家都知的叫知识,不是学问,他知你不知的才是学问,才是智慧”!“高人”为什么说到“机关处”总只见嘴上念念有词,但他人听不清楚?就是他们才拥有不想让你明白的专门知识,所以受大家敬畏。现在想想,还真是大实话,真在其理!

许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上次因事回老家一趟,从“土地公公”石屋前经过,那古柏郁葱,石屋还在,石屋前的香烬亦然,树上的红绸还在风中飘曳,历史的痕迹还在,但岁月早已流逝!纵观一个小小的山村,俨然一个小小的国度,三教九流皆俱,医、地、命三理都有,仙、凡、阴三界兼管,乡亲们大家和谐共处,互帮互助,积善积德,相安无事,与大自然相融,敬畏神灵,保护自然,珍爱生命,人神相护相依,宛如桃源仙境,妙不可言!

神乎?神灵乎?怪乎?怪异乎?不得而知!

作者简介: 刘飞宇,隆回人,中共党员,中学语文教师。《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乡土文学作家,湖南科普作协会员、县作协、县诗协会员、县民协理事,有通讯、散文、诗歌、科普等数十万字作品散见于各报刊、微刊。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