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死神》下篇

“

人生的劫数让我们狭隘，也让我们在虚无里不禁恐惧。

《镜子里的死神》

”

不能再让它开口了，他把斗篷一扯瞬间扬在风里，天空便渺小了起来尘烟四起，那片突兀的黑色晕染了整个画面，比黑夜更无尽头的黑暗把镜子里的世界填满了。他站在黑暗里，却依然突兀，斗篷会吸了所有遇见的魂，再收起来时就安静了。但是他想错了，正当他重新穿起了斗篷，虚无里传来的飘渺之音让那帽子里的双眼又瞪圆了。

“黑袍子，刚才的夜是你带来的吗？”

死神把眼皮半耷下来，肩膀也松下来了，他很泄气地撇着嘴，连翻个白眼的耐心都没有。当然镜子比他更缺乏耐性，它又张嘴了。“ 嘿，你能离我远点吗？你在这儿我没法不和你说话，可你也不理我……” 就在这面镜子准备喋喋不休时，死神突然开口打断了它的自话自说，“ 我还想让你离我远点呢！不知深浅的话痨！” 虽然没有暴跳如雷但明显他是被逼急了，因风而起的尘还未落地，旋转着即将堕入安逸，而死神的脚显然已经没有了扎根的欲望，轻浮着以自己从未有过的不安质疑一切，质疑他自己。

“是你先跟我说话的，所以离开也是你先离开不是吗？。” 镜子的语气变得挑衅，让人猜不出它是寂寞还是疯狂。死神终于不再视字如金了，开闸放水一样吐出那滔滔声辩。

“我没那么无聊，是你那该死的歌先搅乱我的！”
“我唱歌时不知道你在，但你说闭嘴却是对我说的啊！”
“那你还不闭嘴！你连个魂魄都没有的东西怎么配和我说话！”
“我是没有魂魄！我也没有眼睛没有脸…”
“你就有一张破嘴！”
“对啊！所以闭上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

死神没能让镜子闭嘴，却让自己闭嘴了。他首先觉得无辜，被莫名的噪音打扰，然后渐渐狂躁并且充满愤怒，争辩之后却哑口无言，心里有点怜悯也骄傲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认输的模样，在来之不易的安静中绷着弦。

那一刻，他第一次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他想也许那个被自己视为污渍的镜子，也有它自己抹不去的污渍。可能，那污渍就是这个打破了虚无的黑袍子吧，或许也不是，只有一张嘴的东西配有污渍吗？他很快地想通了，不管那张嘴怎么放肆，都是它存在的方式，我无法收取它的魂，更无法控制它的存在与否。

“好吧，是我先开口的，我也先走一步。” 死神露出从未有过的轻松感，抖抖帽子上拂的灰尘，终于一副看似洒脱的模样。也许他自豪是因为比镜子多了双腿，可以选择介入和离开。

“你先等等，你…你走了？就还会回来吧…” 死神听了稍稍站住了脚，带着点虚荣的神情说道：“回来干什么？” “你在，我说话还有回应，你走了，我张嘴闭嘴都没意义了……” 镜子的话是死神预料之中的，也是死神引以为豪的，

终于，他的出现不会令人讨厌，尽管这个在意他来去的，仅仅是个只有一张嘴的镜子。他有点得意，但也克制着嘴角不会上扬地淡淡说道：“也许吧！也许我还会来，不过只是为了图个安静，你最好别再打扰我。” 但是在没有得到紧跟上来的答复时，急躁却出卖了他假装的从容，他问镜子：嘿！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说你要安静吗？我怕我太吵了你下次就不来了……”那声音竟然有些委屈和讨好，死神喜欢这样的讨好，也厌恶这样卑贱的自己，但他还是无所谓地说：“我走了，下次见吧！……也许有下次！”

他不等镜子再多言了，挥袖而去带走了那片虚无里污渍似的黑袍。其实他踩着自己说话的尾音离开也是怕听不到那张嘴话里的期待，他怕自己装不下去又要嘴战几个回合，他怕那样的随意会配不上那身严肃的黑斗篷。

他走了，去取人性命。

虚无里没有任何狭隘之心，但下一个被带走灵魂的人，却恐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