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生的长途

或真的忘记，或放在了记忆，如此星辰如此月，与谁指点与谁看，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记忆与现实的博弈，临敌不退，负隅顽抗，不是为了改变现实，无非为了抵制现实改变自我。此类人物，皆属性痴者，蒲松龄归纳此类：“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性痴者，多文人。一生起伏尽在抑扬顿挫，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积学有素，触处成文，文章是无人的生命冲动，里面夹着白纸黑字的灵魂。行间密集的思考与追问，到头来，并未寻得一处答案。

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记忆是一生的长途，却无需口粮供给。九皋鸣鹤，庭前何人伴孤松；空谷白驹，月移花影约重来。记忆是残存于沟槽的污渍，是附着于表层的包浆，戴望舒《记忆》云：“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它生存在颓垣的木莓上，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在压干的花片上，在凄暗的灯上，在平静的水上，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虫蚀木，屋漏痕，所谓记忆深刻矣。

年轻只当资本，虽新而不古；年老也遇机会，有古而无今。人生娟好，十里桃花，拥有千万种的可能性，轮廓渐清晰，心情渐失望，庄周之梦弹破，可惜资本已耗尽，人生似白走。换羽移宫，成了另一腔调，秋风入前林，萧瑟鸣高枝；情随事迁，成了另一色调，断木疏雁影，残城乱麟皮。若有一天，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沉如雾霾的模糊里。

荣枯有数，得失难量，莫将戏事扰真情，然每个玩笑的背后，都带有认真的意味。有接二连三的失望，没有出乎意外的惬意，世界不曾亏欠每一个努力之人，卦师的话看似模棱两可，细琢磨，责任全在自己。是否亏欠，相对而言，觉得亏欠了，说明努力未及，觉得未亏欠，证明已尽努力。忙里偷闲，是种生命态度，从容务实，是种生活习惯，久而久之，人格与智慧因此或有变化。

三杯和眼前之事，一醉解一时之愁，有眼前事睡不安稳，有记忆事做个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