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风情录|香尘: 八宝饭

   八宝饭 

香尘

大寒一到,春节就在眼前。阿爸便开始张罗起一些吃食,而做八宝饭是必不可少的。八宝饭需要用糯米做,以前住在蒋巷时,家里每年除了种稻米外,总还会种点糯米。这糯米便是特特地地用来做那些应时应节的家常吃食,比如粽子、塌饼、桩糕、汤团、酒酿、以及八宝饭等。
不过,糯米的吃食容易不消化,这点我深有体会。有次太馋,姆妈盛给我三只汤团,我吃完后饱是饱了,却意犹未尽,便偷偷多吃了一只。然后,夜里实在很难受,又不敢声张,只好一边揉腹一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觉通畅。自此,再也不敢贪吃任何糯米吃食。倒是有次读张爱玲的一篇散文,看她说:“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不由觉得有趣,没想到这样子才气逼人的孤傲女子,居然会把糯米吃食当成人生小目标。
我家里最爱糯米吃食的是我阿爸,他最爱吃的一种便是八宝饭。因为本身就是厨师,做八宝饭是必备手艺。那会,他出门给人家烧村宴时,菜单基本是传统而固定的,四凉盆八大菜两点心,八宝饭是两点心之一的甜食,另一道则是咸食,多为馄饨。我见过怎么做宴席上的八宝饭,排场蛮大,三张八仙桌拼起来,上面陈列一排排小碗。有人负责往碗内抹猪油,在碗底铺八宝;有人负责烧糯米饭,烧好盛到大桶里加白糖猪油搅拌均匀;还有人负责炒赤豆沙。最后,是阿爸往碗里先铺一层糯米饭,压紧后铺上一层赤豆沙,最后再铺满糯米饭,齐碗口,压结实。宴席开始时,这一碗碗八宝饭会放蒸笼里蒸,到差不多上菜时间了,取出来往白瓷盆里一倒扣,卖相就有了,香喷喷,糯叨叨。
因为八宝饭做起来太花功夫,自家只做几个有点浪费,所以过年前,总会有亲朋邻里托阿爸,一样做就多做点,大家分一分。这种几家人家托我阿爸合着做的倒也不止八宝饭一样,还有一些需开大油锅的荤菜,像走油肉啊狮子头啊煎鱼啊,几家能省不少油。那几天,灶屋里总是蒸汽腾腾烟熏火燎的。平常,老想出门找小伙伴玩耍的我,却是不肯离开灶屋半步,那些爷叔婶婶们总会时不时塞我点东西吃吃,感觉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做好的八宝饭,因为天气很寒冷,比较放得起,所以也能成为年里走亲戚的礼物。有一年,姆妈领我们去市区一户老亲戚家,便带着两个八宝饭。谁知道,公交车实在挤得太厉害,包里的八宝饭都被压扁了,面目全非,送不出手。于是,姆妈不得不花钱买了点苹果和一包华夫饼干才上门去。八宝饭最终也还是给了,那家的婶婶手巧脑子活,没有蒸,而是把没了模样的八宝饭下锅重新油炒一遍,糯米混匀了豆沙,外层煎得微微焦黄,吃上去香糯的不得了。这个油煎八宝饭的吃法,后来成了我最喜欢的。所以,世上的路不是只有一条,蒸的不成,还可以煎嘛。
现在,阿爸做八宝饭就有点偷懒了。猪油抹碗不抹了,碗里铺一张保鲜膜,膜上铺的八宝也不足八宝了,就挑些大家喜欢吃的红枣莲心葡萄干,外加红丝绿丝的彩头,赤豆沙在超市里买的现成,糯米饭是电饭煲煮的......端上桌的时候,我先用筷子夹两粒葡萄干下来慢慢嚼着,再用调羹拨开绵白柔软的糯米,看准角度挖,小半勺糯米混大半勺赤豆沙,塞进嘴里,热乎乎软糯糯,和从前的口感差不多,还是那口阿爸的味道。这大冷天里,吃起来再适宜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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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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