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的话别‖文/無子念

梦醒时的话别

我喜天上的那一颗颗灿烂星辰，可却没有真正抬头看过它几眼，这并不稀奇——城里得星空，每当我抬头看去，要么是那几颗挂在那，自品自乐罢了，不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那黑无边无际的散漫在空中，有几分神秘跟平静。在乡下，我大抵是来去匆匆就如过客般，更别说有时间看着天上的星辰了。

我不怎么看过天上的星辰，原先也不怎的喜欢。喜欢星辰，是因为在无意间发现了——星辰原来也可以那样炫彩。

我依稀记得，那年那日正是冬日，那天寒风直拍窗户，门外冻了霜，地上一片的黄草结了一层冰碎子，不算厚，可以看得到薄冰里面的部分。在阳光下的温暖下，隐隐可以看出，草丛中闪着些光芒。路上滑，小孩跟老人一般在早上是不怎么出门的。我坐在屋里，一双小手放在灶前烤着。灶里时不时发出“嘭……啪……”得声音。我用手摸了摸耳朵，听到外头闹哄哄的，谈论着什么，我向外抬头叫了声“妈妈。”母亲没有回应我，我起先觉得她是没听到我的声响又扯着嗓子喊了声“妈！”外面依然没动静，我起身拍了拍衣服，向外走去——看见一群人围在那，人群里头有个脑袋——那是我妈。我跑了过去 ，见他们这么热闹便凑了进去。我在人群中央，钻出一小脑袋，看见了一个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个小鸭子在那里全身抽搐着，发出了刺耳的呻吟，地上散落了些羽毛，可见是这只鸭子的。它被轧掉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已经折了，即使它能够逃过地狱得追捕，要想真正生存下来，必定是不容易的——不能走，就不能觅食，只能由主人家饲养，失去了一条腿也便是等于禁锢了所谓的自由吧。一翅膀已经面目不堪了，血涂满了那块地，还是鲜艳的，慢慢的变干了，浅了许多，我觉他们已经深入了土中，在土中蔓延。鸭子哭喊着，这叫声把我从神游中拽了回来。许多人在这谈论着，叽叽喳喳地喧闹着犹如一群小鸭子失去了鸭妈妈后的哭诉般的嘈杂，但这嘈杂中夹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腔调。他们大声地谈论，像是有一肚子的话，不在这时讲出来便浑身不自在，心里难受般，可无非就是说些不分伯仲的话，但如果这些话憋在心中会使他们有那样的不适，还是讲出来的好。

他们讲的正是起兴时，一个男子从远处大声哄了声“：谁轧死了我家鸭！”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头还很长，刚点燃的，火花燃着，一朵朵火焰，实在令人沉醉。他走进了，看了看人堆中人，指着一个穿着大棉袄的中年人说“：是你吧？！”他取下了烟，手夹着烟嘴放在一端。那个男子连摇手辨别道“：我不是，我不是！别乱说！”那主人诧异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了难过，这时一个青年站了出来，他很不起眼，只穿着夹克衫，里面穿的也算厚实。他傻傻的笑了笑说“：是我，是我。”“是你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骚了骚后脑勺说，“这……怎么会是……”他嘴里小声的嘟囔着，皱着眉头，时不时吸口烟。那个青年，搓着手，低了些腰吞吞吐吐地说着“：这个，我真……哎，多怪我，我刹车没刹住，这鸭子就蹦了出来，都赖我！”那个主人，脸色突然变了，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脚下，用脚尖狠狠的擦了下。过了会才小声地说“：咳，这个事啊，既然发生了，你说什么都完了，我不管你什么原因啊！现在你给我想办法，这鸭子也是活不下去的，你给我想办法！”那个青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在上衣兜摸了下，又到裤兜摸了下，摸出了三十来块钱，脸蛋红的像落山的太阳一样，声音很小，就像没有发出来一样地说“：我今天出门来的急，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也算是赔跟你们的，真的不好意思，就这么多了……”他把那钱慢慢的伸了出去，手有些抖，抖的厉害，好像拿钱很重拿不起似的。他瞥了眼，然后又拿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边，隐隐听见“啧”了一声，他接过了钱，摇着脑袋跟那个人说“：以后不要那么急性子，沉稳点，开车呢，小心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反正我压根是没细听了。那个青年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就开着车走了。人也渐渐散去了，他也将第二根烟丢在地上，用脚跺了跺。人散的差不多时，他女人来了。

她穿着一围裙，好像刚干完手中的活，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这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拿出了第三支烟，说“：被撞了。”

女人听了，有些慌张连忙问“：被谁撞的？”

男人“咔哒”点燃了烟，不屑地说“：一个毛小孩，啧。穷酸味重！”

女人又问“：那咋处理的？”

男人拿出那揉皱的三十块钱说“：就这么点，这次亏咯！”

女人舔了下嘴唇说“：这，这……你先回家，把畚箕跟扫帚拿过来，再拿个纸箱！”

男人吸了一口，问“：拿那些干嘛？”

女人盯着那只还在苟延残喘的鸭子，低声说“：咱要给它好好的送走。”

那个男人连摇手说“：它都让我亏了！他娘的，还要老子送它走？！我还没抽完烟呢！要弄你弄。啧，亏咯，亏咯……”他慢吞吞地走了，走之前把第三根烟往地上一扔，踩了几脚，然后踢了下。太阳照在他的背上，在撒在这个幼小的生命上，好像它身上的每一根都被这阳光滋润了，变得更加柔顺了。那个女人，只要自己回去拿了，走的时候一直在那里叹气，好像是为这一个幼小的生命感到惋惜。

母亲过来，脸色有些沉重，拉着我的小手回家了，嘴里嘀咕着“：真叫人不省心，半天都不回家，都不知道要回家的……”阳光照在我俩回家的路上，很暖，道路两条都是金莹的路，让人忍不住多在这路上多待下。

我有些担心那个小鸭子，惹不住回头看了眼——一群年纪跟我相仿小孩，在那揣着一大把石子，石子被它们当做玩具般的扔到了鸭子地身上。他们殊不知，这石子令一个鸭子，一个生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疼痛，可他们，可恶的他们嘴里却咧着笑，只把这当做恶作剧！那是一个生命啊！一个幼小地生命啊！鸭子怎么会经得这样的折磨啊！好在那个女人回来了，将那群罪恶的人给轰走了，嘴了还吼骂着他们。我咬紧这牙齿，心里也不仅噔哒了一下。该骂，该骂！太他娘的该骂了！太阳无情的走了，没有把一丝阳光停留在此，风却刮的很是邪门，骤然间刮的大，地上的羽毛被风给吹去了，我顿时明白了：这是鸭子的诉苦啊！是它的灵魂在为它不值啊！那个女人将鸭子小心的抱了起来，我心里一酸，便马上把头转了过去，我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只好低着头跟着母亲走回家，在家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那个模糊而又清晰的轮廓……

夜渐渐昏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远方已是模糊不清，但却隐隐约约有着神秘的力量，我伸手想去抓住它，风袭过我的全身。头发飘扬着，我眼睛直盯着前方，眼睛中仿佛有着许多，许多的光芒。我抓住它，可一瞬间落空了，我转动着身子，风不断刮着……

母亲在里屋叫了声我，才帮我从那段梦境里拉了回来。我坐在饭桌前，面对眼前的饭菜着实提不起劲，恰反还有点反胃。母亲见我这般神情便问我，是否是零嘴吃多了。我凝然地摇着沉重的脑袋。她又急切地问我，到底是怎的了。我呆在那，她的话已是不在我脑海中了。我痴痴的看着，也不知道盯哪，但我绝非是在思考什么，只是在神游一般。过了很久，我问母亲，什么是死。母亲开始有些惊奇。后又有些慌张，她欲言又止，嘴唇在灯光下动着，但我却始终听不清她在述说些什么。这时，我的哥哥有了发言权，他往桌子上一拍说“：死，什么是死！死就是，这个世界都没人再知道你！就是你要躺在土地里，就是你失去了所有！”我被哥哥的话完全定住了，我也曾问过他许多问题可没见他像这样的激动，我顿时感到委屈，眼眶已经是湿润，也有些红了。我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

哥哥见我这般恐惧得模样，也不继续说了下去。拿出一跟烟说“：这就是死啊……”我心有余悸，便早早上了床。在床上翻来覆去，亦是不能将心中的那份浮躁平息，我睁着眼，望见窗帘后透过一条缝隙看见了一黑漆漆的世界。在这层黑色下，我显得有些渺小，好像这世界能够轻易将我吞食。我皱了眉头，它张牙舞爪地过来了，离我越来越近，我一头扎进被窝，手拽着被子紧紧的，又不知是何时睡去了，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铺在我身上了。

后来我也没大在意这生与死地问题，并非说是放下可能是不想在探究下去了吧。但后来，我又看见了一次别样的生命。有些像正是年华之际的蝴蝶飞过夕阳后，那暖霞射在翅膀上放出的光芒，蝴蝶那婀娜的身姿般美丽。

那次，我与母亲去医院里，看望我的奶奶。她啊，也有七八十了，有了点年纪，别说还真有点病就经不起折腾了。她进些日子反反复复的生病，虽说是些小毛病，但也弄得她整整瘦了几圈，这不人一瘦身体什么的就更差。我见到奶奶，她那枯黄的脸，像是枯树叶脆弱，整个人就像打蔫儿似的，让人看上去有点心酸。我跟奶奶问了声好，妈妈便让我出去玩了。我还巴不得呢，便蹦跶蹦跶地跑了出去。这时几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跟我擦肩而过，他们往奶奶那走去，我也没大在意就出去了。

我在那踢着小石子，小石子提到哪我就跑到哪，一不小心小石子被我提到一位奶奶脚下。我跑了过去，捡起乐石子，看了下奶奶——比我奶奶看上去老些，但气色不错，总能从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一丝笑意。

她低下了头，摸着我的头说“：你是来玩的吗？这可不是你该玩的地儿。”

我头一歪嚷着“：谁要在这玩，我是来看奶奶的。”

她见我这样地激动便笑了笑，她又说“：是个好孩子，孩子，你几岁了。”

“还没满十岁。”

她又仔细看了看我，然后声音很是温柔地说“：我有个孙女，跟你差不多大，你比她胆大点。”

我搓了搓脚说“：那她不来看你吗？”

“昨天刚来，跟她爹一起来的。”

我抢着喊“：我是跟我妈来的！”

她看了又笑了几下。我低声地问她“：那你得了什么病啊，穿着跟我奶奶一样的衣服。”

“小毛病咯。”

“那能治吗？”

“治不好的。”

“那……那……那会死吗？”我支支吾吾地说。

她眼睛突然瞪大了下，又些迟疑，她好像是不愿回答我这问题。后来她又说“：你觉得呢？”

我搓着手说“：死一定很痛吧，我可以给你糖吃。”说着我掏出了口袋里的糖，那是我一发小给我的，可甜了。

她又笑了说“：死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呀，已经放下了，活了那么久，已经够了，看到他们都平平安安就满足了。”

“他们？你的家人吗？你家人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小姑娘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哟，别告诉他们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死真的很痛苦啊，你骗人！”

她有些恍然大悟，嘴里嘟囔着：“哎哟，瞧我都忘了你是个孩子，哎……”我不知道她嘀咕谢什么就大声地说“：你在说些什么呢？”

她又笑了笑说“：没什么。其实啊，死不可怕的，死后啊我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美了，会变成一寸土，可结实了，会变成风一吹呀，可是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跺着脚，大喊着“：骗子，骗子！天上根本没星星，现在没有，晚上也没有！”

她有些诧异了，摸着我的头说“：有啊，今晚，就今晚你去那座山上去看，会发现很多的星星，都一闪一闪的呢。”说完她用她那龟裂的手指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离我家不远。

她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小姑娘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别让你妈等急了，记得去看星星。”说完还偷笑了会。

晚上，我拿着手电筒一晃一晃的，亮的很呢，走到了那座小山上，来得路上不黑，挺亮的。我抬头，看到了满天繁星，在那泛滥着。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星辰，很有活力。我感到了一些惊喜。那星河在黑夜中点缀着，像是黑纱上锈着一粒粒晶粒，一闪一闪的，耀着眼呢。我也是从那时喜欢上了星辰，喜欢上了那一神秘的生命。

如果生命如星辰，那它定是炽热地跳动着的，定是那滚烫的星辰。念星辰如醉，愿余生如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