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顺‖文/张晓田

三顺

我今日遇见一个人 他的名字是：三顺。

我要谈起他，可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总要说出来供人消遣，就像是他原本的大家都习惯的模样一般。

我想起他，他就立刻浮现在我眼前，不笑也不哭的神情，絮絮喃喃的讲着自己。我无头无尾的听着，风刮得有点急，抽着各家门前路两侧的柿子树，天色渐渐暗了，他黑色框架下的眼睛，我是看不见了。

风更急了，我竖起耳朵，想在风里抓住些许字句。“养猪场”、“明力嫂子”、“离家”。两步并作一步的走上前去，去听他的故事。却总听到些别的话语。

“呦，三顺你咋好像比前几年更矮了！”

“这次去洛川呆几年，看谁给爹妈上坟”

“下次回来能带个媳妇不，现在都流行老夫少妻“

……

顷刻，火光。

四下逃窜，谁还有闲心去听。

翌日，人们从天南地北聊到三顺，原来昨日他在身旁放了堆柴，谁将烟头扔了进去，起了火。哈哈，付之一笑，又从三顺聊到了天南地北。

我们的主人公就这样不再出现了。他又离了家，去了两百公里外的养猪场。关于明力嫂子的轶闻我却还没打听出来。

我总想起他。

他的两个眼镜片像是夏日渠里与污泥搅在一起的水，阳光直直射进去，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污浊。并不因是水的缘故，是光，光太亮了些。他的棉衣是黑色，裤子也是黑色，无论是离近看还是远处看，都像一条虫子，你晓得春日田里常出现的那种虫吗？自然不是那种橙褐色带毛的，而是绿青色棉被裹满全身蠕动向前的，没有一点凶面獠牙的样子，孩子们都是徒手去抓的那种。鞋子是迷彩棉鞋，一只脚已经穿着不知崴到了哪，像早晨等妈妈收拾妥帖就要着急出门的孩子似的，他的嘴咧开笑着，这是本是还有些美好在他身上的，但又使人看见了他的牙，黑黄，腐朽。

许多年了，我却也只在那天傍晚见了他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死的，尸身也没回到这个名叫故乡的地方。无妻无女，若是有人为他难过，那便也如他那一米四的个头般，只有一点点。

我始终，始终觉得，多年前的那风，那烟头，那火，烧了他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