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琐忆生老病死》
琐忆生老病死
母亲病了。
她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脸色发白,看得出来,她胃疼的厉害。我拿着杯子,走到走廊的尽头,想为母亲打杯水,暖暖胃。往回走时,听到母亲的声音,“不会是胃癌吧。”
我止住了脚步。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敢往坏处想,可脑海里,却闪现出舅舅清晰的影像。
舅舅是极疼爱我的,又生的一手好厨艺,所以到舅舅家总可以吃到可口的应时菜肴。幼时的我也是极调皮的,夏天趁舅舅睡着时在舅舅肚皮上画娃娃,而舅舅也从不生气,醒来还要对我画的娃娃品评一番……
这样的时光啊,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此时此刻 脑海里汹涌而来的画面将记忆里这零星的甜蜜淹没、掀翻。
病中的舅舅瘦的可怕,眼窝深陷,腿和胳膊细的厉害。走路的时候,步履蹒跚,隐约间觉得,舅舅又回到了他来这世界时学步的样子。可是他确确实实是要走了。
舅舅吃的极少,一顿连一颗鸡蛋都吃不掉,大小便失禁,舅舅躺在那里,失掉了往日的尊严。他眼睛总是紧紧跟随着自己年仅12岁的女儿。眼神里,说不出是疼惜还是怜悯。
至今,我们都不知道,舅舅是否清楚自己的病。母亲和舅妈从未和舅舅谈起他病情的实况,大约,就如我们猜测着舅舅是否知道自己的病一样,舅舅也猜测着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
医院早已是无计可施,不愿再做任何治疗措施,连维持生命的药物也没有开。可是要一个人等待死亡的降临太过残忍也太过苦痛。所以,母亲去求老中医,开一些对身体危害少的药片让舅舅服下。而药片的包装,小心翼翼的从未让舅舅看见过。舅舅的身体每况愈下,脑海里会出现幻像,会流鼻血,许久也止不住,把一家人吓到眼泪噙在眼里却不敢流下让舅舅看到。生者承受着苦痛压抑着难过,将逝者忍受着病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血浓于水,亲情可贵。于是,在这亲情里,大家谨慎着想多给彼此一点温暖。
可,要走的人还是要走的。舅舅是在母亲怀里离开的,我未曾亲见,然而仅仅听母亲讲,内心就感到像被一双手紧紧抓着,揪得生疼却怎么也挣不脱。母亲说,舅舅走是在凌晨,她醒来时舅舅早已不会说话,她把舅舅扶起来,舅舅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嘴里含糊着发出一点声音,舅舅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而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最终,舅舅眼里最后的一点光辉散尽,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却还有一条长长的泪痕。
从那时起,姥爷就再也没有儿子了,妹妹也再也没有父亲了,母亲再也没有弟弟了,而我,也再也没有舅舅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又沉了下来,又仿佛被一只手抓住了。突而想到母亲,脑子里,又只是母亲脸色苍白的蜷缩在长椅上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儿,走吧,一起给你妈妈拿药。”父亲的声音惊了我一惊,杯子里的水漾出来淋在我手上一阵疼痛,把我从回忆里拉回。
“医生怎么说?”我怯怯地问。“是甲亢。”我算是舒了一口气,虽然结果并不能说好,但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
沉下心来,静静地回想刚才脑海里的画面。父母对与我们,就是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到陪父母变老。我们的力量太渺小,我们在灾难疾病面前无能为力。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迄今为止,只要听到关于死亡的故事,我都能想到舅舅的影像。这关于死亡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刻得清晰。所以,家人在,还请好好珍惜。
最后,希望母亲身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