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语 ‖ 不腾头

 徐永泉 /文
昨夜听到几声雷响——今春第一次听到打雷,今儿早上上班时,小雨还在下。虽然乘坐公交,但从住处到公交站和下了车到单位,两头都得步行一小段路。我脚上的皮鞋是三四年前买的,不知何时左边的脚跟处破了口;想是上车之前走湿路雨水钻进破口打湿了鞋垫、袜子,一上车便觉润润的、凉凉的,很不舒服。为不让鞋里被弄得更湿,出了站打着伞往前走时,我不但尽量走积水少的路面,还脑子一转,想出一个妙法:踮着左脚走。
不过这样走了才一两丈远,新的问题来了:好端端的腿脚,一米六一米七的走,多么扭,多“不腾头”。不知情者还当我是瘸子。面对去去来来无数的面孔,我总不可以边走边一遍遍解释:“我的一只鞋穿底儿了,怕进雨水,所以踮着走,其实我不是瘸子……”真要这样,情况会更糟,别人非但不一定相信我不是瘸子,还一定认为我是疯子。如何是好?我急中生智,又想出一个办法——右脚也踮着走。这下好了,步子协调了,“腾头”了。
这事儿让我联想到肩挑重物。略微有经验的人都有体会:挑东西时,只有挑子两头重量差不多,挑起才闪悠悠,才爽。否则,拉拉扯扯,碰碰磕磕,很不是滋味。倘是挑泥土河沙、红苕洋芋、包谷黄豆之类,要把挑子弄得“腾头”,是很轻巧的事,即便不用秤称,就看堆头,试挑、调整几次,就能做到。不过有时,就算担物者再谙“腾头”之理,也难能弄得合适。
那年快过年了,长江三峡神女峰背面石印村的王五,用箩筐挑了核桃花生、鱼肉烟酒等礼物,去石垭村拜丈人。在丈人家住了一晚。次日早上要回转时,丈人丈母想,不能让女婿娃空着手回去,便从圈里吆出一只四五十斤的羊,还称了三十斤糯米,要女婿带上。糯米分两个小口袋装着,羊的脖子上则套了根丈把长、中指粗的麻绳,准备让女婿娃挑着糯米牵着羊回去。谁承想,那羊极不听话,任凭王五怎么拉怎么唤,它跟王五拔河似的,死活不往前走一步。它是怕生?或是知道了自己这一去就活不过腊月三十?
没办法,只好从脖子上解下绳子捆了前脚后脚,把羊蜷进箩筐。这另一头,就是三十斤糯米了。“这一头轻、一头重,恁‘不腾头’,啷个挑嘛。干脆先把糯米挑走,羊子,我再找时间给你送去。”丈人说。“您老年纪大,难得走,我挑起就是了……”
客气过后。挑着担子上路了,可不出一里,王五的腿杆就被碰痛了好几下。由于不能把重的羊子这边匀一些到轻的那边去,根据杠杆原理,要让挑子保持平衡,就只好让装羊的箩筐挨近肩膀,容易碰腿就不足为怪了。而另一头,须远远伸出一条手臂,时刻稳住箩筐的系带,不然晃得厉害。王五如此硬撑,艰难地挑过了一个小山包,心想二老再是瞧不见了,才放下挑子,在路边捡了好几个石块,放进轻的那头箩筐。这虽然增加了重量,可挑着反而一下舒爽多了。
挑东西要“腾头”,抬东西也一样。两个身高和体力都差不多的人抬东西,把重物落在二者正中,无论谁走前谁走后,都“腾头”。但若是一高一矮两个人抬一件东西,高的走前,矮的走后;或一个大人与一个十一二岁孩子抬水,大人走了前面,或大人虽走在后面,却不把水桶系子抓住让其保持离自己较近,而是任其滑向孩子一方;或抬一根原木什么的,粗的一端落在了体弱者肩上……凡此种种,皆在“不腾头”之列,皆会遭人议论。
按意思,“不腾头”似乎应为“不等头”。或许原本就是“不等头”,只不过,在广袤的巴渝大地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耳听口传,渐渐把它说走了音,亦未可知。
其实,无论什么事情,“不腾头”都不畅快,都需要改变。“腾头”才好。“腾头”是爽眼爽心,是和谐,是美,是最原生态的朴素的公允,是一种永不过时的生活态度和处世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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