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死于公元1804年
若你知晓《浮生六记》,那你一定认识一位美人,她名唤陈芸。
陈芸这个名字,只活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沈复的《浮生六记》里。
林语堂在读罢这本小记后,感叹道:“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她这一生短暂而灿烂,像是沈复心里一场烟花,盛放过后,用再多笔墨记叙也只剩寂寥的后话。“事如春梦了无痕”,大抵就是陈芸最真实的写照。
自学而成《琵琶行》
陈芸,字淑珍,在血缘上算是沈复的表姐。她家境贫寒,却自小聪慧,学说话时听了一遍《琵琶行》,就能将全文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但陈芸的幼年却异常凄苦,四岁丧父,只有母亲带着她与弟弟克昌艰难求生。彼时家徒四壁,无所凭依,陈芸就在这样的苦难之中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学的女工,靠做针线为生。
十三岁,是沈复第一次与芸娘相见。当时她写的一句:“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惊艳了沈复的眼眸,也成了沈复的执念。沈复回去便同母亲说:“非淑姐不娶”,谁料一语成谶,他终究圆梦。
沈复是她一生唯一的挚爱,也是她生命之中的一份救赎。乾隆四十年七月十六日,沈复的母亲脱下金戒为沈复求娶了陈芸为妻。陈芸也在此时拥有了一个更加温柔的名字:芸娘。
从两小无猜到喜结良缘,沈复与芸娘着实算这个封建王朝里,为数不多的幸运人。花烛之夕,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这场浮生爱恋,就在红烛春光里,写下了开头。
笔落惊堂,沧浪数年
新婚燕尔时分,沈复与芸娘情意正浓。芸娘是难得知书达理的妻子,若生于当代,不知会是多少人梦中的白月光。这样一位才情至上,容貌俱佳的女子走进柴米油盐里,不仅没有打破芸娘温婉的光环,反倒加剧了沈复对之的爱情。
与沈复相遇之前,芸娘受了十余载封建思想的影响,她保守,寡言,伪装成这个时代女子应该有的样子。但她心里始终有一片留白,在等待着沈复的到来。
苏州每逢八月十八日,有在石湖行春桥下看串月的盛会。游船如织,彻夜笙歌。芸娘心生向往许久,却碍于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从未在那时走出过闺阁的大门。为帮她圆梦,沈复帮她女扮男装,终于走出了封锁她十余载年华的大门。这在当时的社会,着实算得上离经叛道。但芸娘心里始终有一块属于自由与浪漫的空地,等待着她的一次次挖掘。
芸娘与沈复的生活算不上富足,但却充满了灵秀天然的与众不同。为支持丈夫喝酒的爱好,芸娘特意为他做了一个梅花盒:拿二寸白瓷深碟六只,中间置一只,外面置五只,用灰漆抹一遍,其形如梅花。底盖均起凹楞,盖上有柄,宛如花蒂,置于案头,如一朵墨梅覆盖于桌案之上,开启盖子细看,又好似将菜肴盛于花瓣之中。
若逢夏日荷花盛开时节,晚间含苞,晨晓绽放。芸娘便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放置花心,次日早起再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
或时有沈复三五好友相聚,打算一起出游却苦于不能现场做饭煮酒,芸娘则笑着为丈夫找到了解决之法。是日,她雇了卖馄饨的商贩随他们一同出游,午间休憩,便用馄饨摊上的锅炉灶准备饭食,宾主尽欢,沈复的友人们更是大赞芸娘的蕙质兰心。
这样一位天然去雕饰的女子陪伴在沈复身边,自是风传花信,岁序康安。夏季蝉鸣正燥的时分,沈复带着芸娘搬到了沧浪亭避暑,就住在爱莲居的边上。那里有一座临河的轩屋,名为“我取”,取意于《孟子》中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轩屋映着堂前古树,枝繁叶茂,一片清凉。七夕时,沈复便同芸娘摆好香烛瓜果,在“我取轩”祭拜织女星。沈复特意刻下两枚印章,上有“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八字,沈复执朱文,芸娘执白文,用以往来书信。
却不想这年七月十五二人对月而饮时,遇上乌云笼罩,桥下传来“扑通”一声,好似有人从桥上坠落。加之当日是鬼节,芸娘因惊惧生了一场大病,缠绵二十余日,好似预见了二人未来的结局。
做时代的叛逆者
放在清朝这样一个封建伦理达到巅峰的时代,芸娘实则算是一个异类。她的不拘泥于世俗的性格能够讨喜于丈夫,却不能讨得公婆欢心。因芸娘身体孱弱,子嗣不胜,婆婆对其已是多方厌弃。又加之芸娘替婆婆执笔为纳妾心切的公公写信,更是将自己的地位推到了底层。
芸娘不是没有想过挽救。因为自己子息孱弱,她便开始为丈夫纳妾。甚至为了留住那位名唤“憨园”的雏妓,同她义结金兰。但还是没能改变憨园被富人买去的结局。
芸娘与沈复的后来,过得潦倒异常。她就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只陪丈夫浪漫,却不能劝导丈夫考取功名。最终沈复与芸娘一起被逐出家门,拖着孱弱的身子奔波数地,最终客死他乡。
芸娘这一生最富足的是爱情。沈复给予了她那个时代女子少有的爱恋。即使之后还是纳了芸娘选的妾室,但他《浮生六记》里记载的女子,只有芸娘一人。夫妇二人曾商讨过,老了以后可以一同出游。芸娘道今世不成,那就来世。沈复却为她承诺,“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男权社会在此时已经存在了千年,可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放弃了他所有的特权。若非深爱,如何道出此言?
芸娘离世前,断续叠言“来世”二字。想是她记得当年与沈复的约定,要“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所以今生古道荒草,来世也定要再度相见。
重阳日,秋风疏淡,相邻的墓冢草木枯黄,唯有芸的墓,绿意青葱。是时日色行将隐没,斜阳阡陌里都是漫漫远意。沈复独行于坟冢之前,数不清这已是芸娘离开的第几个年头了。
“事如春梦了无痕”,他终究不愿将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女子遗忘,所以提笔写下“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题目,一本《浮生六记》,记录下他与芸娘所有的风月情浓。
她是春水庭院明媚的海棠,是秋月桂堂穿过的清风,是沈三白一生铭记的爱恋,是那年初见,菊花诗文里最高洁的一朵天香。她是中国文学史最可爱的女子,死于公元1804年。
-作者-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