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唱,就会一直唱” —— 冲绳民谣歌者大城美佐子去世
日本冲绳民谣代表人物大城美佐子于18日逝世,她在当天凌晨在家中被发现倒在地上,送往医院后,被确认死亡,享年84岁。
喜欢听她唱歌的人给过她各种各样的称号,冲绳民谣的“重量级人物”,“最伟大歌者”,“最后的歌姬”,“传奇女王”......但她却说,“我离民谣的真谛还差很远……”
她只是一直在唱着,拿起一把三味线,从青春唱到年老,从冲绳走到日本各地,那悠扬的琴音和她“丝绸般的歌声”就会带来古朴、沉静与舒缓,包围每一个在场的人。
2016年,Lens在冲绳采访了大城美佐子,留下了这段视频记录。
同年12月16日,在冲绳旅游局北京事务所的协助下,Lens邀约大城美佐子来到北京,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国,在北京举办了一场音乐会,因为观众非常热情,她和她的乐团在下午5点临时加演了一场。那一年,她80岁,她对Lens 说,北京好冷啊。
2018年,12月15日,又是一个冬天,Lens再次邀约大城美佐子来京。她在Lens空间完成了在中国的最后一次演出,第二天就飞回冲绳。我们录制了一期现场Live,一共17首,第一首是下面的《島巡り》。
她只唱
一个人写给她的歌
1936年出生,在冲绳县长大,美佐子从小就喜欢上了音乐。
但在那个贫苦的年代,玩音乐被视为“没用的事情”,女孩子更是被认为绝对不可能弹三味线的。“之前并不是可以堂堂正正干这个的年代。”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只能藏着喜欢、偷偷练习。
年轻时的美佐子
一直到二十多岁,她打算放弃唱歌了,那时她在咖啡馆打工,收入很低,过着看上去没有出头的日子。
直到有人给他介绍了她后来的老师知名定繁,他给她写歌,带她出道,1962年,美佐子录制了她的处女作“片思”(单相思),这首歌很快成为了热门金曲,她的歌声也被评为“丝绸的声音”。
与老师的关系形同父女。“老师是一个非常温柔,像佛祖一般的人。”老师在她五十多年的时候离去,回忆起那段时光,美佐子说,“老师十分疼爱、珍视我。”
他在世的时候,他写歌,她合唱。在老师去世后,她也不唱别人写的歌,而是继续唱着那些老歌,“别人写的歌,十分抱歉,我并不想唱。我喜欢之前的歌。”
歌词的内容,多是苦中作乐,带着希望。也有些哀怨、悲伤的。像所有古老的民谣一样,千愁万绪,听的人自然也各自心事。
如果是富裕的时代,
就无法创作出这样好的音乐了
美佐子和老师知名定繁都不富裕。彼此相遇的时候,正是最贫穷的时候。
美佐子说,“正是这样,才创造出了好的音乐。老师在那时创作歌曲,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时代。如果是富裕的时代,就无法创作出这样好的音乐了。”
那个贫穷的年代,正是这样孕育出了很多的民谣。“那个年龄的人们(指爷爷奶奶辈),真的从内心了解民谣。
知名定繁
用心写出来的音乐,方能给听者带来感动,而情绪到了,即便是方言,也能把那种意味传递到别人的心里。
美佐子说,“唱歌是在心中歌唱,如果不先在心中歌唱,就无法用嘴唱出。唱歌即讲述,如果不讲述,就无法唱歌。”
在“片思”之后,美佐子独自一人拿着一把三味线,在日本东京、神奈川、大阪等地进行了漫长的旅程,最后还是回到了冲绳。
“有时候我也不想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过结婚、放弃民谣、放弃唱歌。真的很辛苦,但是有这么多人的支持,看到客人脸上的喜悦和鼓励。虽然也想放弃,但回过神来却一直拿着三味线。”
2007年,美佐子在音乐节上
“我想唱那些
能触动人们心灵的歌”
美佐子在冲绳开了家小店,店名“岛思”(Shimaumui),一直到今天开了将近25年。
岛思的前身是名为“片思”的民谣俱乐部,跟随美佐子辗转各地。在老师知名定繁去世后,她把名字改成了岛思。
“老师把最后制作的‘岛思‘给了我,他对我说,这是給你的歌哦 。老师离去了,我想把这里当作最后的一家店,所以把名字改成了‘岛思’。”
只要在冲绳,除非有其他演出,美佐子都会来这里演唱。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她的歌声依旧飘扬在这里。
有重要的客人来时,她会提前一天开始准备食物。客人进来,她过去招呼,倒酒,聊天。两个助手先唱一曲,她要上场时,会换一个助手下来照顾客人。
客人们来自各地,甚至是来自海外,有人专门为她而来,有人偶然间进来,有些人听不懂冲绳的方言,但也会在动情处泪流满面。客人们也给她讲故事,她记下来的故事有很多,“多到讲不完。”
美佐子喜欢在小店里唱歌,“在小地方,能感受到客人的呼吸,这才是最好的。”她说。而被邀请去东京、大阪那样的地方演出,在开阔的空间里,她还会感到紧张。虽然她早已是冲绳民谣的代表人物了。
“其实冲绳的音乐很简单。我不在乎别人听不听,我觉得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弹奏三味线、唱歌,是一件可以让自己享受的事情。不一定要很华丽,但我想唱那些能触动人们心灵的歌曲。”
“如果我能唱,
就会一直唱。”
美佐子在女儿出生不久就离了婚,后来和女儿也慢慢疏远了。
四十多年间她都一直单身,一个人住。“大部分时间因为都是一个人,很轻松。”“很随意,想睡的时候就睡。如果第二天有约,不管多晚,都会大概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做准备。”
她也自嘲一个人吃饭的辛酸,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有时两天不吃,但只要有酒就没问题,她很喜欢喝酒。“唱歌时还是喝些酒会更容易唱。”她经常是把别人都喝趴下了,自己一个人回家。
年轻时,美佐子的歌曾被称作“丝绸般的歌声”。她说,“虽然有人也会觉得老了也有老了的魅力,但是也许你们不知道,我年轻时的声音很美。肯定是很美的,年轻时唱歌时。”
老了之后音调降了下来,音域广了一些,是另一种味道了。但唱到深情处,眉眼间一瞬而逝的妩媚,也会让人会忘记她是个80多岁的老人。
“我还是走民谣这一条路,不会去别的领域。”
“我离冲绳民谣的真谛还差很远,没有去别的领域的理由。我一生都会在民谣的世界。”
“如果我能唱,就会一直唱。”
美佐子这样说着自己与民谣的关系。
Lens曾问美佐子,在她看来冲绳民谣的独特魅力是什么?
她讲起儿时听到的与香蕉有关的菲律宾民歌,在听到后的几十年里,她都不曾再次听见,但那歌声一直留在她心里,像一个“模模糊糊、未能解开的谜团”。直到有一次在电视上再次听到了它,她说“太开心了。终于找到它了。”
她的歌声应该也如这般萦绕在许多人的心头。
那想必,离去后,她也会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