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月半”
徐金渭
在我老家衢江区峡川镇后山村,没有“元宵”一说。元宵节就叫“月半”,而且各个自然村过“月半”的日子还各不相同:徐家是正月十二,谢家正月十三,石垄正月十四,桥头正月十五,方家则是有的人家选择正月十四,有的人家选择正月十五。
何以如此?羊年春节期间,我特向年已八旬的来福叔叔请教,了解了个大概。
属于衢江区桥头村的大溪滩以前有座灵官庙。某年正月“月半”要到了,徐家、谢家族人争先恐后去灵官庙“请”灵官到自己的村庄过节,结果谢家人抬起了灵官塑像,而徐家人则抢到了供奉灵官的香烟。灵官该先去谢家还是徐家?徐、谢各不相让,彼此争执不下。此事惊动了官府,官府审理后裁定:灵官不能离了香烟,该先到徐家过节。自此,各自然村依次排定过节的日子,相沿成习。自从确定了各村庄过“月半”的次序,过“月半”就成了一项重要的联谊活动。比如,徐家过“月半”了,各家各户就会去谢家、方家等各村庄邀请亲友前来一道过节,而轮到谢家、方家过“月半”亦然,一直延续至今。主客喝着酒吃着菜,回顾过去一年的成败得失,畅谈新年里的想法打算,也说轶事趣闻笑话,其乐融融。
以前过“月半”很隆重很热闹,男女老幼都倾注了满腔热情。锣鼓震天,鞭炮齐鸣,香烟开道,壮汉抬着庄严的灵官前行,龙灯扈从,其后便是按尊卑长幼次序排着的庞大的手持“六字灯”的村民队伍。“六字灯”是长条形的,挂在削去梢头的竹枝上,一根竹竿上有挂七盏的、有挂九盏的。年长的亲戚说,他小时候,那些抬灵官、舞龙灯的人在冰天雪地里都是穿草鞋的,还个个满头浑身大汗;灵官、龙灯到家了,那些来做客的亲友得帮忙放鞭炮、敲锣打鼓。灵官庙毁于“文革”,自此过“月半”的氛围就淡了许多。
在我的印象里,过年时对那龙灯的记忆是最抹不去的。我见到过不少龙灯,比如板凳龙、断头龙、滚花龙、草龙,等等,觉得那林林总总的龙都不及我老家的龙。老家的龙是竹编的,用油纸糊上,有十一节,每节龙身有一米长,龙身内空直径一尺便于点上蜡烛,篾片编成的格子恰如龙鳞,每节龙身之间用两米长的汤布连起来;龙头硕大,内中也点上蜡烛,有两只角,下颌沾满用纸剪成条条的胡须。那整条龙丰满而雄壮,因点着蜡烛而通体透着金黄的光亮,双目炯炯,比起别的龙来有着特有的精气神。壮汉们每人抬着一节龙身,而抬龙头、龙尾的汉子则要选灵活力大的。龙灯游走在路上,很是威严,那龙头还不时转过来朝后看看,透着慈祥。
徐家有龙灯,谢家有龙灯,正月里都要出动,有时就在路上不期而遇了,于是就要“打斗”起来,“打斗”的目的无非抢道。孰胜孰败,主要取决于举龙头和龙尾的汉子的灵活度和力量,当然整个舞龙队的配合也很重要,败者乖乖让路,胜者则高举龙头耀武扬威前行。舞龙有一整套技法,我小时候就见过长辈们在空旷地舞龙,其精彩异常,令人难忘。 而今,老家的龙灯销声匿迹已久,舞龙套路渐渐地被淡忘了。我想,该把老家曾经的“年味”挖掘整理出来传下去,因为那才是特有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