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初见

老年人容易被人嫌弃的三大问题之一是自夸。好汉不提当年勇，事没成也没做多大，只能吹牛，当然讨人嫌。那就说说当年自己的糗事，给大家一点谈资。

第一次读书。我上小学了，突然对有字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所以一次在人家的茅厕里看到大半本《水浒传》时，你就知道我是如何惊喜万分了。带回家一口气读完，从此一百零八将天罡地煞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后来到高中遇到一位真爱水浒的高手同学，居然可以把这部书从头到尾讲出来，在羡慕万分的同时，我也怀疑他有瞎编胡造的成分。毕竟我看的书没有征方腊的情节，甚至方腊是谁我也不知道。更何况那些打虎的英雄、杀人的好汉怎么可能会投降、会死呢？再后来才知道，世事难测，很多你以为，其实多不对。比如有人不看书，拿书当手纸，又比如好汉会投降，不再顾弟兄。

第一次穿袜。大哥订婚了，第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过检”，这个jian到底怎么写，我也不知道，仅从意思上了解，觉得应该是通过了检查的意思。过检基本上不怎么看生辰八字，主要是互看家底，门当户对。此外，还要给女方买几身衣服，奇怪的是，男生也一起买了一套。也因为大哥的过检，我有了第一次穿袜子的经历。八十年代中期，流行的是玻璃丝袜，也就是尼龙袜，特点现在只有女生才知道，轻薄臭，轻薄你们都懂，但臭，只有穿过玻璃丝袜配胶鞋底的人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初二了，悄悄从大哥的皮箱里拿了一双，穿到学校。一夜无梦，早晨起来发现问题了，少了一只！我一度怀疑是隔壁床上的同学拿的，但是，一没有证据，从此那一只袜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二逻辑不对，他不可能只拿一只；三现实不允许，他很难半夜从我脚上脱下来，而不让我知道——我是穿着袜子睡觉的——舍不得脱。一只袜子是穿不出去的，第一次穿袜子经历就这样结束了，仅维持半夜。后来有机会常常穿袜，睡觉一定脱了，怕丢。

第一次穿新鞋。大姐结婚了，按老家的规矩要给娘家人做鞋，于是我第一次有了穿新鞋的经历。我原来一直光脚吗？错，一直穿哥哥姐姐穿旧的，“新三年旧三年，补补连连又三年”，前面一个姐、两个哥，排到我的时候，鞋子的鞋底肯定是没有的，没事，换一个耐磨的橡胶底，继续。大姐做这双鞋是真用心了的，不仅样式是时髦的鞋带穿气眼，鞋底也是最费功夫的千针万线纳鞋的做法。黑色条绒布加白色千层底，不要说穿了，看着就暖和。这么好的鞋可不能随便穿，于是我就选择到教室学习的时候穿。一是爱惜鞋子，少走路多捂脚；二是这样同学们才能都看得见。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的心头肉也是别人眼中肉，你越是小心，蛋糕掉地上一定奶油那一面着地。一周以后，这双亮眼的鞋子就在走廊外晾晒的时候消失了。那一年是初三，学校最东边一间教室，灰灰的。若干年后才敢回家说，才敢给大姐说。好东西要享用才更有价值，守是守不住的。

第一次刷牙。我上高中了，按学校通知书上的要求，带上换饭票的粮食，一百块学费，两三件换洗衣服就去了。到了才知道，还要洗脸的盆——我们一家才一个，不可能给我带着；还要洗脸的毛巾——我们在家在初中都是用手抄水洗，自然风干；最重要的还要刷牙，我们全村都没有这种奢侈的生活经验。一直助人为乐的同桌宋同学没有鄙视我，热心地带我到商店买了牙刷牙膏，拉我到水池边现场演示：先中间后两边，先上后下，先外后内，每一边8下。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现在，不是天天刷牙，而是刷牙的方法。每次刷牙都想到宋同学那充满善意的脸，也让我学会了，你一个不经意的帮忙，会让人记住一辈子。好朋友，从一起学刷牙开始。

第一次接电话。大学之大，不在大楼不在大师，在于校园真的很大。合工大社科系的办公室在东楼，上课在主楼，而学校的机关在遥远的操场那边的行政楼。远了就要有电话，于是就第一次接电话的经历。那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在系办公室待着，身边的电话突然响了，响一会也没有人接，我鼓足勇气拿起电话，学电影里的样子，对着话筒：“喂。”奇怪好像有声音传来，但听不太清楚。这时候，坐在办公室远处女老师走过，微笑着轻轻地把我手里的电话调转一下，声音一下子清晰地传到耳朵里。女老师没有说什么又回到座位上去了，她的微笑一直到现在都在我的脑海里，不，在心里。有时候悲悯善良就这举手投足之间，一次点拨，一个微笑。

没有那么多水到渠成，所有的青春都会迷茫。没有这些一点一点走出去感受的经历，就没有我的成长；没有这些一次一次反思积累，就没有我成熟的机会。克强总理昨天在出席记者会说：“讲到这里，我想对青年学生们说几句话，不管你们将来从事什么职业、有什么样的志向，一定要注意加强基础知识学习，打牢基本功和培育创新能力是并行不悖的，树高千尺，营养还在根部。把基础打牢了，将来就可以触类旁通，行行都可以写出精彩。”

那问题来了，什么是基础知识？语数外政史地吗？如何打牢？刷题吗？我以为是坚持读书、是知遇贵人、是接触世界，通过这一次次的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