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想着，回忆着，不觉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钟。他想，与其让韩梅到宿舍来找他，惊动大家，不如自己到楼下等她，减小影响。于是他很快地下了楼，没多久，就看到韩梅朝这里走来，也看到了他。薛松连忙跑上前去，喊了一声“韩老师”。韩梅听到他喊自己“老师”，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笑了笑。开口就问：“怎么？还没想起来？”薛松也笑了笑，回答说：“想起来了。你是我中学的校友、学妹，文革开始时读初三。1966年11月份我们大串联时，在南通码头遇到你们，就带你们一起去上海、北京大串联的。”韩梅一听，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终于想起来了，没想到吧？”两人一下子缩短了心理距离，靠得更近了。
“1968年11月和学校许多同学一起插队，你们去了东乡，我们去了西乡。1972年父亲解放了，1973年把我送进江南师院。1976年毕业留校。”韩梅简要地介绍了自己中学毕业后的情况。接着说：“这次系里安排我担任你们两个班的辅导员，可把我吓坏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进来的啊！全国800万考生，最后只录取了27万，这是多么不容易啊！其中还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66、67届的老高中生，你们两个班就有40多人，占到三分之一。我怎么做你们的辅导员啊！”说着，韩梅低下了头。
薛松说什么好呢？他找不到恰当的话来回答。能说“也真为难你了”吗？能说“我相信你会干好的”吗？都不能。前面一句是真话，后面一句是虚话，都不太适宜。于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韩梅接着说：“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应该拒绝。接受任务后，我就立即查阅了你们的有关档案。籍贯哪里，毕业学校，之前的经历，考试成绩等等。绝大部分都有上山下乡的经历，许多人后来做了民办教师。当看到你的名字时，我想会不会是你？后来再看下去，看了照片，籍贯延城，延中毕业，66届高中。我想不是你还有谁呢？心里一阵激动。只盼你们早些来报到。今天下午你来报到，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了。”韩梅滔滔不绝地说着，看得出来，她很兴奋，也很激动。她为在苏城见到自己的学长而兴奋，为乾坤颠倒学妹成了学长的老师而感到激动和好笑。
薛松终于开口了。他说：“能在异地他乡见到自己的校友和学妹感到很高兴，也很意外。”他表示，在中学，我们是校友，是学兄和学妹的关系，现在到了大学，身份彻底改变了，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表示一定会尊重老师，支持老师的工作。请韩梅放心，大胆地工作，对自己的缺点和错误毫不留情。韩梅听了，对薛松更加敬佩和尊重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完全是文革造成的畸形现象和结果。要不是那场灾难，薛松他们这一届早在十一年前就跨进大学校门了。自己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尴尬的局面，虽身为大学教师，在大学读书三年也没学到什么真正的知识，肚里空空如也。现在重视知识，重视人才，要求有真才实学，自己将来怎么办？想到这里，心里一片迷茫。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先做好这一届的辅导员吧。她笑着对薛松说：“请不要一口一个老师的好不好？你永远是我尊敬的学长。”薛松说：“现在你是我的老师，这是事实，要尊重事实。为了让你放手工作，我们在中学的校友关系，我会保密的，不给其他同学讲。”韩梅想想也是。她对薛松处理问题的全面深入的思考感到敬佩。两人一下子谈了这么多，时间不早了，该回宿舍了。他们就此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薛松回到宿舍，已经11点半了。好家伙，一个也没睡呢！大家的谈兴正浓。因为今天是新生报到，所以新生的宿舍楼夜里不熄灯。大家刚刚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一起，有说不完的故事，讲不完的新闻。大家看到薛松出去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有人就问：“到哪去了？这么长时间？”薛松说：“有一个亲戚家住学校附近，带了些东西给他。”想搪塞过去。“哦？那好啊！附近有亲戚跑跑，也是不错的。以后带我们一起去玩玩。时间长了，大家都会想家的。”大家继续刚才的话题，谈了许多高考中的奇闻轶事。一位同学说，我们能考上，也只能算是幸运儿，多少和我们一样的老三届知青还是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们公社有一名知青，水平很高，就是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还没有结论，说是政审不合格不能录取，那一年对政审要求还是很严的。像这种情况没有被录取的何止一个两个，全国恐怕有上千呢！一位同学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他的那个考场，有一位女同学挺着一个特大的肚子进了考场。最后一场考试，考了一半，女同学喊肚子痛。监考老师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生了？”她说：“不要紧，给我一颗止痛片。”她想坚持考下来，因为中途放弃那就失去最后的机会了，将后悔一辈子的。吃了止痛药，好了一些。没过多久，又喊痛了，而且比上次更痛，简直是声嘶力竭。监考老师请示考务办，指示立即去医院。考生坚决不肯，喊道：“我不能放弃啊！我等了十一年啊！孩子他爸是个农民，卖了三只鸡，凑足路费才来考试的啊！”监考老师吼道：“是你和孩子的生命重要还是高考重要？！”考生哭着喊道：“你们哪能理解我们这些老知青受的十年的苦啊！”说着就昏了过去。同学们听到这儿，一片沉寂，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好久没有声音。最后，一个同学追问：“后来呢？”
【作者简介】吉培坤，网名好人一生平安，男，江苏盐城人。1948年生，1966年高中毕业，1968年上山下乡。1969年到1977年先后担任大队和公社民办教师。1977年恢复高考后，首批考取江苏师院（现苏州大学）政教系。毕业后回到家乡担任盐城师专（后升格为盐城师范学院）政教系教师和教学管理工作。2008年退休，现为串场晚晴等群群员，与大家一起进行文艺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