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10):票证岁月

十年动乱期间,经济几乎停滞,人口却在持续增加,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更加困窘。僧多粥少,人要吃饭,怎么办?发放票证,限额供应,就成了那个时代的必然选择。当然,“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古训也在指导着政府的行为。

既然票证是物资匮乏时期的产物,那么,无论什么物资,只要不能满足供应,都有可能以票证的形式分配。我印象中,那些年,只要是生活必需品,几乎都要凭票证才能购买。很显然,票证不代表着“满足”,而是“匮乏”的代名词。正因为如此,票证在生活中的地位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偶尔也会有一些老百姓日常必需品且不要票的商品在商店里销售,遇到这种情况,人们便闻风而动,很快就在商店的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实践出真知”,这种情况遇到多了,人们就有了经验:在街上遇到排队的情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排队再说,排上对了再问前面的人:“这是买啥呢?”有时也会因为有人不排队出现拥挤现象,这时,有个别精明的人就会出面吆喝:“要自觉排队啊,不要挤了!”一边说着一边整理队伍,一边整理队伍一边挤到前面,悄悄地把钱递给营业员:“给我称二斤”。当时我对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反感,一是他们有勇有谋,不靠蛮力取胜;二是他们的确整理好了队伍,维护了秩序。

说到排队,我从小就是一个遵守秩序的人,同时对不遵守秩序的人非常反感。不仅反感,我还敢于站出来指责他们的不文明行为。这样的事例很多,举两个小例子吧。一个例子是,有一次排队买肉,一个彪形大汉不排队,直接走到前面,霸道地对营业员说,给我称一斤肥肉(因为缺乏油水,那个时候以买到肥肉为荣)!当时我正在后面排队,见状立刻指着“彪形大汉”说:“你凭什么不排队,你别以为自己是名人就可以享有特权(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是徐州市有名的篮球运动员)!”他一下子愣住了。排队的群众纷纷声援我:“就是啊,凭什么不排队,他不排队就不能卖给他!”营业员怔在那里,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彪形大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还有一次我排队买辣汤,一个交警拿着一个大号饭盒径直走到前面,把饭盒递给营业员。营业员二话不说,给交警盛了满满一饭盒。交警提着饭盒刚要走,我没压住火,迅速走到前面说“慢走,我有话要问”,我问营业员“他给你辣汤票了吗?”交警和营业员都傻眼了,一时接不上话来。我对交警说“做人要讲道德,你这样做很不好!”交警默默地走了。营业员接过我的票,非常认真地用大勺子在锅里搅了多下,然后给我盛了一碗稠稠的辣汤。

言归正传,回到票证的话题上来。

发票证的日子犹如过节,大院中的孩子们会奔走相告,根本用不着大人通知。发票证的工作人员找一家位置适中的人家,借一个矮桌子(徐州人称案板)和两张小凳子就可以了。领票证要凭户口本、粮本,先到的先领,后来的就用户口和粮本排队,大人孩子围得满满的,喊到谁家户主的名字,谁家的小孩便挤进去领票。也许是票证的价值在起作用,反正当时觉得花花绿绿的票证非常好看。

这么多的票证,既要保管好,又要使用方便,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父亲是会计,非常擅长分门别类地保管东西。用父亲的话来说,在家中找东西必须做到“如探囊取物耳”。父亲甚至提出一个口号:消灭“找”字!意思是说,需要什么东西应该手到擒来,根本不用找。父亲多次自夸,凡是他保管的东西,即使停电,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

有了父亲的细心,我们家的票证保管得井井有条,而有的人家面对这么多的票证就显得混乱不堪了。要到粮店买粮油,找到了面票,不见了油票,或者找到了油票,不见了米票。男人埋怨女人不仔细,女人叨叨男人不问事,吵到后来,往往是先借邻居的票买回粮油再说。毕竟吃饭是人的第一需要。

说到票证,想到当年的一个笑话。有一回我在大街上拾到了几张饲料票。饲料票在农村管用,在城市则是废纸一张。有一天,我们家隔壁的窦婶在院中套被子。窦婶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一个不识。我突发奇想地想捉弄她一回。我把饲料票悄悄塞在被子下面,然后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果然,窦婶套完被后,发现了这几张“粮票”,如获至宝。但她不认识是多少面额的,也弄不清楚是面票还是米票?于是,她就来我家问我父亲:“老刘哥,你帮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票?”我父亲告诉她,这是饲料票,没用的,可以扔了。窦婶带着一脸失望的表情转身走了。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后,狠狠地把我训斥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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